俄罗斯田园颂(第6/18页)

犁翻的土地上正进行着大聚餐。椋鸟、慈鸟还有乌鸦不停地啄食犁铧切割过的地方露出来的像凝胶一样的蚯蚓。胆小的灰鸟也对这些土地打起了主意,它们在田垄上空盘旋不止。连小不点儿的鹟鸟也坐在栅栏桩子上,等待时机好飞下来,从地里叼走些什么东西,然后再飞回栅栏上去,急忙吃到肚子里。大森林的鸟儿也从山里飞到了菜园,不耐烦地守候在一旁,它们在看着盛装打扮已经吃得很饱了的椋鸟,椋鸟煞有介事地东走西走,看上去十分像农村里的商人。它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吃腻了去打个盹儿呢!几只小鸟忍受不住诱惑,在田垄上转了一圈,从地里叼走了一只小甲虫、小毛虫之类的东西,这时候,椋鸟一定会去追赶——椋鸟真是贪婪霸道!可是椋鸟怎么能够追得上小鸟呢!小鸟一钻就进了树丛!

耕黑土壤的菜园很轻松,耙地更是一种享受。男孩子们争先恐后地爬到马背上,马儿拉着木耙在菜园里来回走动。接下去男孩子们也学会了使用犁。将近十岁时,在耕种和割草时他们都学会了和马打交道。坐下来吃饭时也不被认为是多余的人了,他们稳稳当当地坐在干活人们中间吃着面包和自己劳动获得的蔬菜。

从古到今,这里没有人知道什么是小锄头,完全是用手来给马铃薯培土。也从来不往地里施用粪肥。粪运到牧场以外的地方去,只有一小部分施在黄瓜地里,因为黄瓜秧需要保暖,经常要把地翻得有半人高,掘的坑里能够推进去一个小推车。

为了不让人看见,奶奶在夜里把一根小木棍埋在菜畦里,口中还念念有词。小棍好比是能够促进肌肉组织发展的哑铃。把这种小棍埋在菜畦里,据说是为了黄瓜能长得很大很大。

暖畦里一些灰土土的小菌类刚刚破土而出马上就死掉了,它们像是小冰槎儿一样,融化净了,全然没有留下一儿痕迹。出现了小草莓,菟丝子也悄悄钻出了土层。这时候,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怀疑:黄瓜秧会长出来吗?但是,看,一个个小圆坑里有了一只只黑眼睛,那瞳孔细得像猫眼睛一样,一条条的,慢慢从土里露了出来;这瞳孔样的东西适应了气候,对着光亮眨了眨眼睛,开始放大了,但它并不是一下子就宽阔起来的。两片试着长出来的苍白小叶儿,也并不是忽然间被发现的,这两片小叶儿惊魂未定,随时准备在恐惧面前再闭合起来,它们,把黄瓜秧的肉体,也就是黄瓜秧柔弱的幼芽包藏在温暖的深处,这幼芽就是未来植物的羞怯怯的萌芽。稍稍习惯了些、稍稍强壮了些,养足了精力后,两片小叶又释放出一只更活泼更茁壮的叶子。这两张最初生长出来的叶片完成了使命,贡献出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和精诚,它们俯在大地上,枯黄萎蔫了,逐渐死去了。谁也不再关心它们,谁也不再对它们感兴趣了。新跳到世界上来的黄瓜叶,由于孤单,由于土地辽阔和绿阴处处而感到怯懦,它以不信任的态度审视夏天,并且由于夜里出现雾凇而蜷缩起身子,变得全身僵硬了。

不,黄瓜叶没有被冻死。它经受住了霜冻,叶儿沿着绿色的绳索从埋藏着粪肥的深处一个接着一个地伸出头来,在绳索的端部开始长出了打卷的小胡子。一堆堆的叶儿在垄沟里爬着,互相缠绕在一起。随后,总是那样突如其来: 一个小窝窝里忽地有一朵小黄花闪烁,小黄花就处在绿色包围中,像是绿色的河水当中浮标的灯光在闪亮一样。

活生生的小花——夏的第一个信使!这第一朵花,通常总是谎花,因为阳光、温度和它本身的气力仅仅只够让这朵花儿绽开。谎花很快便萎蔫卷曲了,让位给那些更顽强的、更能结出果实来的花朵。一朵朵黄花被地上的蚂蚁撕碎了,吞食了。

在一个个筋脉显露的叶子下面,在一条条长满胡须的绿茎下面,一朵朵小黄花闪光,黄瓜畦好似一个生日蛋糕,缀满了耀眼的花朵,蜜蜂、熊蜂、胡蜂和黄蜂组成的合唱队在这些花朵上进行着热闹而忙碌的工作。瞧,在丝毫不喧闹的绿颜色的遮掩之下,有一个小黄瓜纽儿狡猾地隐藏着。小黄瓜上面有许许多多的小刺儿,还有几个棱角。黄瓜尖上,枯萎了的小花耷拉着,很快小黄瓜花儿也掉了,黄瓜堂堂正正地露出了自己的脸庞,看上去既朴素又淡雅,阳光照射着,它显得很丰满,怕冷的小刺儿,把皱褶舒展开了。黄瓜充满了汁液,晶亮闪光,四周开始变圆,在叶子下面黄瓜已经感到了拥挤,它想要得到自由。这根富有弹性的嫩黄瓜,终于把头伸到了菜畦边上,油汪汪的,容光焕发,丰满而结实,似乎还想要跳到什么地方去。

这根黄瓜好比是一条好汉,就躺在那里,它让人垂涎欲滴,全家人都在妒忌地相互照应着,特别是担心小男孩会摘下这根黄瓜,躲在什么地方把它吃掉了。任何人都想吃上一根黄瓜,不论怎样具有控制能力,不论怎样想要躲开,只要一经过菜园子,总是要用双手拨开各种各样粘人的叶子,惊奇地看上一看这个在绿阴下自由自在躺在那里的流浪儿,接着便又急忙远远地躲避开它的引诱。

但还是要感谢上帝。谁也没有看到黄瓜就起什么歹心,谁也没有搞阴谋诡计。这条了不起的好汉保全住了!老奶奶亲手摘下了这第一根黄瓜,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好像是托着一只小鸡雏。奶奶给孙子们一人切了一小薄片,为的是让大家闻一闻味道,尝上一口,也算是解了馋。还留下半根黄瓜,要在做冷杂拌汤的时候加进去,提一提味儿。

加了黄瓜的冷杂拌汤!善良的人们!你们可曾知道新摘下来的第一根黄瓜做的冷杂拌汤是什么味道吗?不,我还是不说这些了。你们不会理解的!说不定还会嗤之以鼻,说什么:“这有什么稀罕的,不就是黄瓜嘛!我只要到市场去,就可以买上许许多多又大又长的黄瓜,而且是暖房里生长出来的……”

黄瓜畦的位置距离菜园的大门比较近,离其他菜畦稍远一些,所以它有些像是横在其他畦田头上一样。菜畦一排排的,恰似城市码头的台阶,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直到整个菜园的中央。其中有一处种的是胡萝卜,胡萝卜与其他蔬菜不同之处是它不怕践踏,它也是孩子们喜欢吃的好东西,现在长得绿油油的,很茂盛。有两三个菜畦里种植着圆葱,它们的叶子尖尖的,像是一枝枝长箭。接下去是有股辣劲的蔬菜——大蒜,它们释放出灰颜色的起棱的叶茎,正在偷偷地发出沙沙的响声。西红柿秧远远离开拥挤的地块,也离黄瓜秧很远很远。据说是西红柿和黄瓜在菜园里不能够和平共处。西红柿秧需要光线直射,特别眷恋太阳,西红柿秧细长的茎儿上面生长着瘦弱的叶子,发出一股药房里才有的气味。灰色的西红柿秧苗在草房里阴冷潮湿半明半暗的环境下,在木箱和瓦罐里被培养出来,现在它们似乎面对生与死的问题犹疑:是反抗,还是就在这个容易遭受风寒的角落里死去。可周围的一切都破土而出了,向太阳亲昵地献殷勤,于是西红柿秧也谨小慎微地用带花边的叶子把自己装扮起来,试探着点燃起一个又一个像星星一样的苍白的花朵。在领略到开花的喜悦后,西红柿秧便更大胆些了,它体态更丰满了,身上长出了绿色的小瘤瘤,后来就在菜园的喧嚣吵闹声中,在倾听土地的轻声絮语过程中,小瘤长成为一个个胖乎乎圆墩墩的果实。长着长着,就该给西红柿秧打杈了,折掉新长出来的多余的叶茎,用木棍把秧支撑起来。不然,西红柿秧会被果实压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