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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米内来了。哈里德和穆罕默德跟在她后面。

“你都想象不到那里乱成了什么,”她说,“你真该去看看老鼠都干了什么!它们搞出来的破坏比那些士兵还严重。”

她坐在伊里妮旁边,把一只手放在她朋友的手臂上。

“我们没办法住在那里,”她接着说,“已经被彻底毁了,臭气熏天。”

伊里妮看着她。

瓦西利斯又回到花园。刚才伊里妮没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去,这不像她。他原以为她早已穿上便服,开始除尘和清洁。

可她仍然坐在那里,那对土耳其族夫妇在她旁边。穆罕默德已经跑到楼上找瓦斯拉克斯了。

“伊里妮?”

“埃米内和哈里德需要找个地方睡觉,”她说,“侯赛因和穆罕默德也是。你能找到赫里斯托斯和马科斯房间的钥匙吗?”

瓦西利斯默默地按妻子的要求做了,然后交出钥匙。

“万分感谢,我的朋友,”哈里德对瓦西利斯说,“愿真主保佑你。”

伊里妮站起来,走进她的家开始打扫。她可没法在一个脏兮兮的房子里睡觉。

不管说话还是干活,他们的动静都很小,可即便他们用正常的音量说话,哪怕使劲关门,也没人会听见。附近连一个当兵的都没有。大部分人都被派去了日出酒店。

父亲和弟弟去了乔治乌家,侯赛因出去找吃的。

“杂货店不可能都空了,”他父亲说,“要是你能找到烟”

侯赛因穿过大街小巷,记下几个地方,稍后再来。他现在的重中之重不是食物。

他才意识到自己落了一样东西在日出酒店,现在想去取回来:马科斯的枪。那把枪就在他的床垫下面,或许能给他们一些保护。他们别无所有。他去那儿还可以带走一些吃的。

还没看到酒店,他就知道出事了。除了偶尔经过的吉普车,日出酒店附近的街道总是静悄悄的,今天,情况变了。

他又听到了工地施工的声音,可当他转过街角,才意识到他听到的是拆除声,而不是建造声。

日出酒店前有三台推土机,发动机隆隆旋转。发动机每边有四个人,每人操一把风钻。即便离得很远,响声也震耳欲聋。

稍远些的地方有一队至少十二名的士兵。栅栏门轰然倒塌,栏杆上开了一个大口子,一台推土机隆隆地开了进去。士兵们一面欢呼鼓掌,一面跟在那个怪物似的机器后走进去。推土机开始铲断保护酒店前门的金属围栏,接着弄碎后面的玻璃。这些士兵对这样野蛮的破坏居然这么着迷,更显凶残。有几个人甚至开始对天放枪。

他推断他们的目标是保险库。那个土耳其族塞浦路斯人也在现场,毫无疑问是他告了密。侯赛因怀疑他事后根本得不到任何好处。

几分钟后,侯赛因离开了。接下来的事对他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他知道就算有钥匙也打不开那些保险箱。已经找不回那把枪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去找食物。

他拐上了一条小路。他已经看够了这些野蛮行径。那些士兵针对混凝土和玻璃的暴力行为,十分丑陋,让他充满恐惧。

他去的第一家杂货店已经空无一物。除了几块香皂和一些盐,什么都没剩下。到了第二家,他找了所有货架,只在最后一个货架的最里面找到了两罐凤尾鱼。差一点就没看到。他把罐头放进口袋里。在下一家店他发现了几罐鹰嘴豆,还找到了一个小麻袋。大米、豆子、面粉和糖这些干货都没有了。地上有大量老鼠屎。日出酒店真是个天堂。

他又去了三四家商店;每个地方都一样,地上是一堆堆动物粪便、碎纸和碎纸箱,那些曾是饼干和糖的包装。在大街小巷里穿行了两个钟头,他只找到了三罐番茄酱和两罐炼乳。他累了,不再抱有幻想,于是回到了埃尔皮达大街。

一跨过门槛,寂静就告诉他,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慌忙用手捂住鼻子。太难闻了。

他把一小袋食物搭在肩膀上,去了乔治乌家。

“你父母在楼上。”瓦西利斯说。

侯赛因把食物放在花园里的桌子上,这时伊里妮走了出来。

“找到了什么?”她问,知道所有人都饿了。

“只有一些罐头,”他说,“别的都没了。”

“我可以用这些东西做出好吃的,”她说,“你能把它们搬进来吗?”

伊里妮把罐头一个个从小麻袋里拿出来,看着上面的标签。有些生锈了,可她知道里面的食物还能吃。

“有没有看到我们的药草怎么样了?”

侯赛因礼貌地摇摇头。

“它们长得很好!”她努力用积极的语气说,“看看这株罗勒!还有墨角兰!”

她拿起两大捆放在水槽里的绿色植物,递到他面前让他闻。那股混合的芬芳甜美新鲜,令人心醉。

他把脸埋进这些植物里,以免泄露自己的情绪。几个小时前他们撤离日出酒店时,他甚至都不敢看伊里妮。她的悲痛对他来说是巨大的负担。他知道这一切都因为他,虽然他是正当防卫,但这丝毫不能减轻他的愧疚。此时她在厨房里忙忙碌碌,还告诉他她准备用这些贫乏的材料做出什么饭菜。

给大家做饭对伊里妮来说是一种慰藉,可做完饭,端上饭菜,大家吃完后再收拾好刀叉,她的悲伤好像一件挂在门后的外套,依旧在那里等她。

他把药草还给她,希望她没有注意到他眼里闪烁着泪光。

“有了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她指着三个罐头说,“我可以做一锅炖豆。我们还有一些蜂蜜,今晚我们还能做甜点。干得好,亲爱的。”

侯赛因慌忙转身走开。她那样温情地和他说话,仿佛他是她的儿子。他承受不了。

“告诉你母亲我一小时后把饭准备好。”伊里妮在他身后说。

侯赛因一步两级台阶。到二楼时,他几乎撞进了母亲的怀里。

“噢,你还好吗?”

“有点喘不过气,妈妈,”他说,“没什么。”

她拥抱了他。伏在母亲肩上,他用衣袖揩掉了泪水。

“我找到了一些吃的,”他说,“就在楼下乔治乌夫人那里。她正在做饭。”

“我去帮她。”

“你去她会很高兴。”侯赛因没话找话。

“噢,”他母亲说,像是这会儿才想起来似的,“这里是赫里斯托斯的房间。如果你不想和穆罕默德住一起,楼上还有……”

“你是说马科斯的房间?” 

埃米内立刻就意识到她提出了一个糟糕的建议。

“我睡沙发上。”侯赛因说。

所有人都聚在一楼的餐桌边吃饭,但根本坐不开,要从楼上拿下几把椅子才够。瓦斯拉克斯坐在父亲的腿上,小伊里妮坐在母亲的腿上。穆罕默德坐在一个小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