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8/13页)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房门发出了合上的响声,一个声音说:“请原谅我,这么早就麻烦您到这里来。我要去上班,下班非常晚……”

“没关系,没关系,格雷夫斯先生。您看,这幢小房子是不是非常舒服?”

在安回过头来的时候,莱文把枪放了下来。安呼吸急促地低声对他说:“快进来。”他照她的话做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安喊叫起来,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向她开枪的。她看见他手中的枪,对他说:“快把它收起来。你拿着枪只会给自己惹麻烦的。”

莱文说:“你的行李还在厨房里呢。”

“我知道。他们是从正门进来的。”

“煤气和电都接通了。”一个声音说,“只要交十镑钱,把名字往表上一填,您就可以把家具运来了。”

另一个声音说:“当然了,我还要考虑一下。”这人的声音规规矩矩,想象得出:说话的人一定戴着夹鼻眼镜,系着硬领,生着一头亚麻色的稀疏头发。

听得到两个说话的人穿过客厅,往楼上走来。房产公司的代理人一边走一边不住口地讲话。莱文说:“我打死你,你要是敢……”

“别出声。”安说,“别说话。听我说,那些钞票在你身上吗?给我两张。”莱文有一点儿犹豫,她着急地在他耳边说:“咱们得冒一个险。”房产公司代理人和格雷夫斯先生这时已经走进最好的一间卧室去了。“你看看吧,格雷夫斯先生,”房产公司的人正在说,“用的是带花纹的棉布。”

“墙壁隔音吗?”

“特制的隔音板。关上门。”门关上了,代理人的声音小了一些,但是仍然听得清清楚楚,“屋子里讲话,外面过道上一点儿也听不见。这些房子是专门为携家带口的人设计建造的。”

“现在我想去看看浴室。”格雷夫斯先生说。

“别动。”莱文威胁她说。

“好了,把枪收起来,”安说,“别乱来。”她把身后的浴室门关上,走到卧室前边。卧室的门打开了,代理人满脸殷勤地对安说:“哎呀,哎呀,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这种对女人讲话的油腔滑调在诺维治的所有酒吧都可以听得到。

“我路过这里,”安说,“看到门没有上锁就进来了。我本来预备去找你的,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随时乐于为您服务。”房产公司代理人说。

“我想买这幢房子。”

“请您等一等。”格雷夫斯先生说。格雷夫斯先生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满色苍白,脾气暴躁;看到他就会联想到睡眠不足、酸臭的小屋子和一大群小崽子。“您这样可不成。这幢房子我现在正在看呢。”

“我丈夫叫我来把房子买下。”

“我先来的。”

“您买下了吗?”

“我得先看一下,是不是?”

“给你,”安把手里的两张钞票亮出来,“我现在只要在……”

“在这张表格上的虚线上签上名字。”代理人说。

“再给我一点儿时间,”格雷夫斯先生说,“我挺喜欢这所房子。”他走到窗户前边,“我喜欢窗外的景物。”他的一张苍白的脸凝视着外面坑坑洼洼的地面;在逐渐消失的雾气下,这片地一直延伸到远处一座座炉碴堆成的小山前边。“这地方真安静,”格雷夫斯先生说,“这对我的孩子和妻子健康大有好处。”

“真是对不起,”安说,“可是我已经准备付款、签字了。”

“您的证明文件呢?”代理人说。

“我下午拿来。”

“我带您去看另外一幢房子吧,格雷夫斯先生。”代理人打了一个嗝,连忙道歉说,“我不习惯在吃早饭以前做生意。”

“我不看。”格雷夫斯先生说,“如果我买不到这一幢我就不买了。”他面色苍白、怒气冲冲地站在这所“睡谷”最好的一间卧室里,他在向命运挑战,他多年的痛苦经验告诉他,不管他提出什么挑战,命运总是接受的。

“那可没法子,”代理人说,“您买不了这幢房子。总有个先来后到呀。”

格雷夫斯先生说了声“再见”,便带着他那叫人感到可怜的、心胸狭隘的骄傲走下楼去。他至少可以为一件事感到骄傲:即使他对真正想要的东西总是晚了一步,他也是绝对不肯将就凑合的。

“我同你一起到公司去,”安说,“马上就去。”她挎着代理人的胳膊,回头看了一眼浴室——那里面还站着那个手里拿着一把手枪的阴沉的倒霉鬼,便走下楼去。室外非常寒冷、雾气迷蒙,但是她却觉得像夏日一样晴朗、舒适,因为她已经得救了。

“阿拉丁到了北京,

他说什么呀?”

于是一长排人都拖着脚摇摆着身体一起唱起来:“请、请。”她们都弯着腰,一边唱一边拍打着膝盖,虽然累得要命,却个个装得神采奕奕的样子,她们已经排练了五个钟头了。

“不成,不成。一点儿精神也没有。重新来。”

“阿拉丁到了北京……”

“到现在为止,你们有多少人已经给累垮了?”安一边小声问,一边唱着“请、请”。

“哦,有半打了。”

“我真高兴,我是最后到的。这玩意儿连着排两个星期可真受不了。饶了我吧。”

“你们能不能演得有点儿艺术性?”舞台监督央求演员们说,“表现出一点儿自豪感。这不仅仅是个圣诞节童话剧呀。”

“阿拉丁到了北京……”

“你的样子已经精疲力竭了。”安说。

“你也不比我好多少。”

“这地方办什么事都挺快。”

“再来一次,姑娘们,下面咱们就转到梅迪欧小姐那场去了。”

“阿拉丁到了北京……

他说什么呀?”

“你在这儿住上一个礼拜就不会这么说了。”

梅迪欧小姐侧身坐在前排椅子上,两条腿搭在旁边的座位上。她穿着花呢衣服,带着一股高尔夫球、松鸡和荒野夹杂的味儿。她的真名叫宾斯,父亲是弗尔德海文勋爵。她用听着极不自然的文雅语调对阿尔弗雷德·布利克说:“我说了,我不想演。”

“坐在后排的那个人是谁?”安小声问道。这人在后边模模糊糊的,她看不清楚。

“我不知道,从没来过。我想大概是个捐款支持演出的人,想饱饱眼福。”她开始模仿起这个假想中的人物来:“考里尔先生,您介绍我认识认识这些小姐们好不好?我要好好感谢感谢她们这么卖劲儿,使得这次演出获得成功。您肯不肯赏光同我去吃一顿饭,小姐?”

“别说话,鲁比,精神集中点儿。”考里尔先生说。

“阿拉丁到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