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二章(第6/8页)

“阿斯塔罗特是谁?”西尔维娅问,“阿斯塔尔塔[58]吗?”然后又说,“现在,神父,有你这一番经历,你会说利物浦的工厂女孩,或者任何其他的贫民窟里的妇女,是比你以前照顾过的我们更好的女人吗?”

“阿斯塔尔塔·西里亚卡,”神父说,“是非常强大的魔鬼,有人认为她还没有死。我不知道我自己信不信。”

“嗯,我可受够她了。”西尔维娅说。

神父点点头,“你跟普罗富莫夫人有交集?”他问,“还有那个恶心人的家伙……他叫什么来着?”

“吓到你了吗?”西尔维娅问,“我承认这有点过分……但我已经跟他们撇清关系了。我宁愿把我的信任托付给范德戴肯夫人,还有,当然,弗洛伊德。”

神父点点头说:“当然!当然……”

但赛特斯维特夫人叫了起来,带着突如其来的一股劲:

“西尔维娅·提金斯,我不介意你做什么或者读什么,但如果你再跟那个女人说一个字,我就跟你断绝关系!”

西尔维娅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睁开棕色的眼睛,再让眼皮缓慢地垂下。

“我说过一次,”她说,“我不喜欢听到有关我朋友的坏话。尤妮斯·范德戴肯是个彻底被人看错了的女人。她真的是个好家伙。”

“她是个俄国间谍。”赛特斯维特夫人说。

“俄国外婆,”西尔维娅回答,“而且就算她是间谍,谁在乎呢?我很欢迎她……听着,你们两个。我进门的时候对自己说:‘我敢说我会把他们两个搞得很不愉快的。’我知道你们对我的火气大过我所应得的。我说我会坐下听你们想对我讲的所有说教,如果我得坐到天亮,我会的,作为回报。但是我更希望你们放过我朋友。”

两位长辈都静默不语。昏暗的屋子里关紧的窗子传来一阵低低的抓挠声。

“你听!”神父对赛特斯维特夫人说。

“是树枝。”赛特斯维特夫人回答。

神父回答道:“十码以内都没有树!试着用蝙蝠来解释看看。”

“我说了我希望你别提了,就刚才。”赛特斯维特夫人颤抖着说道。西尔维娅说:

“我不知道你们俩在说什么,听着像迷信。妈妈都被它吓坏了。”

“我没说是魔鬼想进来,”神父说,“但记得魔鬼总是在试着进来也是好的。而且有一些特殊地点。深山老林和其他地方相比就比较特殊。”他突然转过身,指向铺满阴影的墙,“谁,”他问,“除了被恶魔附身的野蛮人以外,能想出来用那种东西做装饰品?”他指着一张真实大小的、涂抹得很粗糙的画,画上一只野熊奄奄一息,喉咙被划开,鲜血汩汩流出。其他动物濒死的痛苦纷纷躲进了阴影里。

“什么运动[59]!”他发出一阵嘘声,“这是妖术!”

“你可能是对的。”西尔维娅说。赛特斯维特夫人非常迅速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静默持续着。

西尔维娅说:“那如果你们俩都说完了,我就把我想说的说了。首先……”她停下,坐直身子,听着百叶窗传来的沙沙声。

“首先,”她再一次鼓起劲说,“你不用给我——陈述年龄增长的缺陷了,我都知道。人会变瘦——我这种人——脸色暗沉,牙齿突出,还有厌倦。我知道,人会很厌倦……厌倦……厌倦!关于这个你没法告诉我什么我还不知道的。我知道我将会面对什么。你不如告诉我,神父,只有你才害怕你著名的‘饱经世故的人’的功力失效——你宁可告诉我,人可以通过对丈夫和孩子的爱抵抗这种厌倦和又长又细的牙齿。家庭的噱头!我相信!我真的很相信。只是我恨我的丈夫……我也恨……我也恨我的孩子。”

她停下,等着神父发出惊呼、惊愕或者反对的声音。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想想看,”她说,“孩子,对我来说,意味着的毁灭……生育的痛苦,对死亡的恐惧。”

“当然,”神父说,“对女人来说生育是件恐怖的事情。”

“我不能说这次谈话很得体,”提金斯夫人继续说,“你见到一个女孩……刚刚结束了公开的罪孽生活,然后你还要叫她谈论这事。当然你是个神父,我妈妈是我妈妈,我们是一家人[60]。但修道院的圣十字玛丽[61]有这么句格言:‘在家庭生活里戴上丝绒手套。’我们对待这件事的时候好像脱掉了手套。”

康赛特神父仍然什么都没有说。

“当然,你在尝试拉拢我。”西尔维娅说,“我睁一眼闭一眼都能看出来……那很好,你应该这样。”

她深呼一口气。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恨我的丈夫。我告诉你,是因为他简单、彻底的不道德。我不是说他的作为,是他的观点!他嘴里吐出的每一句言语都让我——我发誓是他逼我——想不顾一切地拿刀捅他,而且我还不能证明他是错的,从来不能,就算是最小的事情。但是我可以让他不好过。我也会的……他坐在适合他的后背的椅子上,笨拙,像块石头,几个小时都不动……我可以让他皱皱眉头。哦,一点都显不出来……他是你们所谓的那种……哦,忠实。还有那个奇怪又莽撞的小个子……哦,麦克马斯特……还有他母亲……他母亲被他以一种又蠢又神秘的方式,坚持叫作圣人……一个新教圣人!他的老保姆,带孩子的那个……还有那孩子……我跟你说我只要抬抬眼皮……对,只要稍稍抬起眼皮,他就会非常不好过。他的眼珠在无言的痛苦里转动……当然他什么都不说。他是一位英国的乡村绅士。”

康赛特神父说:“你说的你丈夫身上的这种不道德……我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在你的孩子出生之前的几个星期,我和你们待在一起,那时候我了解了他不少。我跟他谈了很多。除了关于两种教派——即使这方面我也不知道我们有那么大差别——我觉得他非常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