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二章(第3/15页)

准尉副官的眼睛瞪得浑圆,说:“你认识全英格兰最富有的银行家吗?但是你看,我们一直都知道上尉是很有人脉的。”

“他们说他——他总是帮助别人。”她继续说。

“圣母玛利亚,上帝的母亲!他是我丈夫……这并不是罪恶……在午夜之前……噢,给我个信号……或者在那之前……结束战争……如果你给我一个信号,我可以等。他帮助品德高尚的苏格兰学生和身世落魄的人,还有通奸的妇女……所有这些人就像……你知道是谁,那是他的道德楷模。”她对自己说,“诅咒他!我希望他喜欢这个……你会认为他心里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他正在狼吞虎咽地啃着的那只该死的鸭子。”

然后她大声说:“他们曾经说,‘他救了别人;不能救自己。’[51]”

前准尉副官阴沉地看着她。“夫人,”他说,“我们不能这么说上尉,因为我觉得这是说我们的耶稣基督的。但是我们确实说过,如果上尉能帮助一个可怜的家伙,他就肯定会帮忙的。但是我们的小队总是收到总部发来的狂轰滥炸一样的电报。”

突然,西尔维娅笑了起来。当她开始笑的时候,她想起伯肯黑德修道院里那尊雪花石膏雕像出现在她眼前,那是尊敬的特梅尼·沃洛克夫人躺卧的坟墓,据说她年轻的时候犯下了错,她丈夫一直没有原谅她。修女是这么说的……

西尔维娅大声说:“一个信号……”

然后西尔维娅对自己说:“圣母玛利亚!你狠狠惩罚了我,但是你说不出你孩子的父亲的名字,而我可以说出两个。我要疯了,我和他都要疯了。”

她想要在脸颊上涂上一抹红色。之后她觉得这可能有些过于戏剧化了。

她进了吸烟室,等提金斯和考利两人打完电话回来,再定下一个契约……这次是跟天堂里的康赛特神父!她很确定康赛特神父——很可能是其他有天赐神力的人——会希望克里斯托弗不要着急,让他好好打仗——或者因为他是个人品很好、很无聊的人,天神可能会喜欢,类似这样的东西。

这时她已经又比较冷静了。你不可能几小时几小时地保持汹涌澎湃的感情。不管怎么说,这种汹涌澎湃的感情是周期性、预料不到的,但是她更冷静的激情仍然保持原样……因此,当克里斯托弗那天下午到萨克斯女士家的时候,她非常冷静。他漫无目的地从一群军官中间走过,有英国人也有法国人,在一个八边形、浅蓝色的沙龙里,萨克斯女士举办了一个茶会,他点点头就坐在了她的身边——仅仅低下了他的脑袋!佩罗恩从那个令人不快的公爵夫人背后什么地方消失了。将军,非常华丽,满头白发,鼻尖通红,衣服上佩有猩红条带的镀金扣子,也向她弯下了腰……看到佩罗恩和她在一起,他对那位年轻贵族说话时就一直从鼻孔里吸气,再喷出来——年轻贵族肤色很深,穿蓝色制服,扎簇新皮带,打扮得稍稍有点过于戏剧化,他是一位法国元帅的司机,是他未来的新娘的近亲表兄弟,也是除了父母和祖父母以外和新娘关系最近的亲属。

将军告诉她他这场秀做得很足,因为他认为这可能有助于巩固英法协约[52]。但是它似乎没能起到作用。法国人——无论是军官、士兵,还是女人——全都待在房间的一头,而英国人在另一头。法国人好像履行一种规则一样,比一般的男人和女人都要阴沉。一个侯爵之类的人——她知道这些都是奉行波拿巴主义的名人——被介绍给了她,他明确地通过语言表达出,从他的角度,他认为公爵夫人是正确的。这位侯爵把这话说给了佩罗恩听,他一句法语都不懂,听了这话突然被呛到了,好像他的舌头突然变得大到塞不进嘴里。

她没有听见公爵夫人刚才所说的话——那是个很不讨喜的公爵夫人,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凶狠而忧心忡忡——于是她俯下身,摆出学校里教的那种用于法国正统主义名流拜访时的彬彬有礼的姿态——但她觉得她可能会在和波拿巴主义者的正式交往中就把这种礼貌用光——回答说,毫无疑问,公爵夫人在这方面有权力……侯爵深色的眼睛给了她意味深长的一瞥,然后她回敬了他一个长长的、冰冷的眼神,明确告诉他她将了他一军,这浇灭了他的热情。

提金斯把他和她的会面演绎得相当不错。它像是他会做的苍白无力的事情,所以,有五分之一分钟,她琢磨着他到底有没有任何感觉或者感情。但是她知道他有……无论如何,将军满意地向他们走来,说道:“啊,我看出来了,你们在今天之前就见过面了。我本来以为你没空的,提金斯,你的兵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提金斯面无表情地说:“是,我们之前已经见过面了,我抽时间去了西尔维娅的酒店,长官。”

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正是提金斯表现出的令人害怕的面无表情,使得第一波情感改变了她的立场……因为,直到那一刻,她还在讥讽这个房间里没有一个像样的男人……连一个你可以称他为绅士的都没有……因为你不能品评那些法国人……一向如此!但是,突然地,她感到很绝望!……她对自己说,她怎么可能打动,投入感情给,这个头脑迟钝的家伙!她好像是在试着搬动一个装满羽毛的、沉重的床垫。你从头上拽,垫子里的填充物就往下坠,挪动不了,直到你好像一点气力都使不出来,直到贞操美德都离开了你。

他好像有一只邪眼或者什么特别的保护神一样。他能力强到令人吃惊,他总是位于自己的蓝图的中心,正得令人吃惊。

将军相当高兴地说:“那么你可以空出一分钟来,提金斯,跟伯爵夫人说说话!谈谈煤矿!看在老天的分上,伙计,救救场吧!我累得不行了。”

西尔维娅从里咬着她的下唇——她以前从来没有咬过她的嘴唇!——好让她不要大声叫起来。这当儿最不能发生在提金斯身上的就是这个……她听见将军彬彬有礼地向她解释,伯爵夫人办这整个茶会就是为了煤炭价格。将军无可救药地爱着她。她,西尔维娅!以对一位年长的将军来说非常得体的态度……但是他为了她的利益不惜小小走一下极端。他姐姐也是一样。

她仔细看着这个房间,好让她的感官重新恢复正常。她说:“这里看起来像贺加斯[53]的画。”

法国人努力在各个方面保持着这个房间那种挥散不去、独特的十八世纪风味。伯爵夫人坐在沙发上,亲属聚拢在她身边。她有一个简直不像真名的名字:波尚-哈迪古茨还是什么的。这个发蓝的房间是八边形的,拱顶指向天花板正中心的一个玫瑰图案。仪表堂堂的英国军官和志愿救护队成员在左边站成一排,法国军官和各个年龄段、着纯黑衣服的女人——很明显都是寡妇——在右边站开一排,好像伯爵夫人洒下了一片日落后的海面。沙发上,坐在她旁边的并不是萨克斯夫人,靠在她身旁的也并不是将来的新娘。这个肥胖、不太体面、冷漠又恶毒的女人,穿着不堪的黑衣服,不堪到像是灰色毛呢,她一个人挡住了其他所有人,就像太阳挡住其他星球。一个胖乎乎、十分妖艳的人物,穿着便装,佩深红色玫瑰花形饰品,站在伯爵夫人的右边,他的手向前伸,似乎是在邀请人一起跳舞;一位极度矮胖的女士,显然也是一个寡妇,在伯爵夫人左手边,伸出两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好像她也在邀请人一起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