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三章(第5/7页)

她一定不能再想这些事情了!

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狂怒和失望掠过了她全身。在黑暗中,就在她旁边,她对克里斯托弗大喊着:那个女人在撒谎。她没有得癌症……

她一定不能再想这些事情了。

小径上的那个女人——穿着灰色的骑装——慢慢走了过来。头还是朝下看着。不用说,她在全身灰色的布料下面穿着丝绸的内衣。好吧,那是他们——克里斯托弗和瓦伦汀——给她的。

她能这么平静真是奇怪。那个人当然是西尔维娅·提金斯。随它去吧。她以前为了自己的男人抗争过,她也自然可以再来一次。俄国佬不会攻下……[307]那首老歌在她平静的脑海里响起……

但是她焦躁得不得了,浑身颤抖。一想到那个可怕的夜晚就会如此。西尔维娅从楼梯上摔下来之后克里斯托弗本来想和她一起走。要是在舞台上那一跤还摔得不错。但还不够好。然而她喊了出来:“不!他再也不会和西尔维娅一起走了。这是西尔维娅和一个伟大事物的尽头。”[308]在漆黑的夜里,外面还一直在放告警号炮。有人可能会听见他们的!

是的,她很平静。知道那个身影是不会伤害到深深埋在她子宫里的那个小小的大脑的。也不会伤害到那细小的四肢!她还要在大壁炉的暖意里用温暖的浸满了肥皂水的法兰绒擦拭那双小小的腿……烟囱里挂着九条火腿!小克里斯抬头看,然后笑了起来……那个女人再也不能那样做了!不能伤到克里斯托弗的孩子。应该是任何人的孩子都伤不到!

那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和穿白马裤的女孩在一起的!好吧,她,瓦伦汀,又有什么权力阻止一个儿子来见他父亲呢。她能在自己的手臂上感受到她自己儿子的重量。有了这个感觉她就能面对整个世界!

真奇怪!那个女人的脸是花的——哭过一样!她的五官肿了起来,眼睛还是红的……哈,她一定是在想,看着这个花园和宁静的景象:“要是我能给克里斯托弗这个,或许我就能留住他了!”但是她永远都留不住他的。就算全世界只剩下她这一个女人他都永远不会看她一眼!在他见过她,瓦伦汀·温诺普,之后肯定不会!

西尔维娅抬头看着,一脸沉思——就好像是要看进这扇窗户里。但是她是看不进这扇窗户里的。她肯定看到了德·布雷·帕佩夫人,还有那个小女仆,因为她摘下手套的原因现在变得很明显了。她现在手里拿了个金色粉盒;看着里面的镜子,还用右手很快地在脸前拂过……记住:是我们给了她那个金色的粉盒。记住!用力记住!

突然,瓦伦汀整个人愤怒了起来。绝对不能让那个女人进到他们家里来,她还要在壁炉前给小克里斯洗澡呢!绝不!绝不!这个地方会被污染的。只是从这一个念头里,她就知道了她是有多么憎恨那个女人,见到她就想往后一跳。

她又试着去开锁了。钥匙转了……看看,想到你还没出生的孩子会受到伤害带来的激动有多大用处!她的右手无意识地就记起来拧钥匙要把钥匙朝上抵。她一定不能从狭窄的楼梯上跑下去。电话放在大壁炉朝内一面侧壁的墙角里。房间非常昏暗:很长、很低。巴克制作的陈列柜看起来无比华丽,上面镶着绿色、黄色和鲜红色的装饰。她在大壁炉和房间墙壁之间的角落里,倚在墙上,听筒放到耳边。她看向她长长的房间的尽头——这间房间通向饭厅,中间有一道大梁柱。房间是昏暗的,闪着光,摆满了打过蜜蜡的老木头……她别无所求了……玛丽·莱奥尼的这句话一直在她脑海里回荡……她别无所求了——如果这些东西能被看作是他们的就好了!她看到了遥远的未来,当一切都会平静地在他们眼前展开的时候。他们会有一点钱,一点宁静。一切都会伸展开……就像在小丘顶上看到的平原一样。在此之前,他们得坚持下去。事实上,她对此没有任何抱怨……只要力量和健康能坚持得下去。

医生——她在头脑里想象他的样子,高高的,浅棕色的头发,而且非常和蔼,同时也经受着无法治愈的疾病和还不清的债务的折磨,生活就是这样!——医生乐呵呵地问她马克怎么样了。她说她不知道。听说他流了很多汗……是的,有可能他刚才遇到了让他不适的谈话。医生说:“哎呀!哎呀!你自己呢?”他有苏格兰口音,这个浅棕色头发的人……她建议他该带点溴化剂来。他说:“他们打扰到你了。别让他们得逞!”她说她本来在睡觉——但是他们多半会的。她接着说:“也许你该快点来!”……安姐姐!安姐姐!看在上帝分上,安姐姐[309]!如果她能吃下一片溴化剂,这一切都会像场梦一样过去。

现在就像一场梦一样,也许圣母玛利亚真的存在。就算她不存在,我们也必须发明出她来,让她看顾不能照顾自己的母亲们……但是她可以!她,瓦伦汀·温诺普!

通向花园的门口透进来的光变得暗了。一个穿着带裙撑裙子的拦路女劫匪逆光站在房间里,它说:“我猜你就是女售货员。这是个不健康到极点的地方,而且我听说你们连澡都不能洗。拿点东西给我看看。要路易十四风格的。”它猜它要用路易十四风格给格罗比重新配上家具。她,瓦伦汀,作为女售货员,在想他们——她的雇主们——应不应该分担一部分她的支出。

帕佩先生在迈阿密亏了不少钱。不能让他们觉得帕佩家的钱要多少有多少。这个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就应该被拆掉,然后在这里盖一幢样板工人小屋。这个国家卖东西给有钱的美国人的都是些骗子。她自己是曼特农夫人的精神后裔。要是玛丽·安托瓦内特对曼特农夫人更好,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她,德·布雷·帕佩夫人,就会在这个国家拥有她本应该有的权威。有人告诉她她要为砍倒格罗比的大树付一笔巨款。没错,大宅的一面墙的确是塌进去了。这些老房子就是经受不起现代发明的挑战。她,德·布雷·帕佩夫人,用的可是最先进的奥地利树根挖掘机——呜咝轰……[310]但是她,虽然只是个女售货员,但是肯定和她的雇主们关系不是一般的亲近,想想看这幢房子的名声就知道了。她是不是认为……

瓦伦汀的心一阵狂跳。门口透进来的光线又一次暗下来。玛丽·莱奥尼喘着粗气跑了进来。简直就是安姐姐!她说:“电话,快![311]”

瓦伦汀说:“我已经打过电话了,医生过几分钟就来了,我请求你陪在我身边![312]我求你陪在我身边!”自私!自私!但是这有个要出生的孩子。不管怎么样,玛丽·莱奥尼都出不了那扇门了。门被堵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