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孔雀(第6/6页)

走了一个小时,威利想:“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我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现在落到他们手里了。”

他们已经离火车停靠的那个小城很远了,离城市很远了。他们已经深入乡间,此时天渐渐黑了。他们到了一个村子。即便在黑暗中,威利也能看清茅草屋顶边缘精心修葺过的屋檐,那是村里要人的房子。村子里,宅子和棚屋背靠背肩并肩混杂在一起,其间狭窄曲折的小巷纵横交错。他们走过所有那些好房子,在村子边上一处大门敞开的棚屋前停下来。主人是个受排斥的人,肤色很黑,是约瑟夫所说的那种蟋蟀人,几百年的奴隶制、压迫和营养不良的产物。威利觉得他并不怎么好客。他家屋顶的茅草很乱,没有修葺过。这个棚屋大概十英尺见方,一半用作起居和洗涤之所,另一半带个阁楼,是睡觉的地方,睡人,也睡牛和鸡。

威利想:“这就是纯粹的自然了。我什么事都得在树丛里做了。”

随后,他们吃了一种米粥,又稠又咸。

威利想:“他们这样过日子已经好几百年了。我练瑜伽不过几天,就已经深陷其中。他们练习的是一种更加深奥的瑜伽,每一天、每一顿饭都是练习。这种瑜伽便是他们的生活。当然也会有什么都吃不上的日子,连这种米粥也吃不上。但愿我有力量承受我所见到的一切。”

那天晚上是威利有生以来第一次满身污垢地入睡。第二天,主人外出干活,他和他的向导则一直待在棚屋里休息。到了下午,他们又上路了。晚上他们在另一个村子投宿,又是和牛、鸡一道在棚屋过了一夜。他们吃了薄米饼。没有茶,没有咖啡,也没有热水。他们喝的水很脏,是从一条浑浊的小溪里打来的。

两天之后,田地和村庄被抛在了身后,他们来到一片柚树林里。那天晚上,他们乘着月光来到树林中的一块空地上。那儿支着许多低矮的橄榄绿塑料帐篷,围着一块清理过的地面。没有灯光,没有篝火。月光下,所有的影子都浓重而清晰。

威利的向导说:“不许说话。不许提问。”

那天晚上他们吃得还不错,花生、薄米饼,还有野味。早上,威利仔细打量着他的同伴们。他们都有些年纪了,而且都是城里人,每个人都出于各自的原因离开那个庸庸碌碌的世界,参加了游击队。

白天的时候威利在想:“坎达帕里竭力鼓吹群众路线。坎达帕里希望村民和穷人起来为自己而战。在这个营地里,我不是同穷人和村民们在一起。肯定是哪儿搞错了。我来到了错误的人中间,加入了错误的革命阵营。我不喜欢这些面孔。但现在我得和他们待在一起。我得给萨洛姬妮或者约瑟夫传个信儿。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已经完全落到这帮人手里了。”

过了两夜之后,一个穿军装的粗鲁的男人来找他,说:“非洲来的人,今天夜里你去站岗。”

那天夜里,威利哭了,泪水里既有愤怒,也有恐惧,黎明时分他听到了孔雀的叫声,那是它在树林中的水池里喝了水之后发出的鸣叫,令他对整个世界满怀悲哀。


  1. [8]金斯莱·马丁(1897-1969),英国记者,《新政治家》主编。​
  2. [9]C.E.M.乔德(1891-1953),英国哲学家。​
  3. [10]哈罗德·拉斯基(1893-1950),英国政治学家,经济学家。​
  4. [11]美国作家沃伦·米勒(1921-1966)的作品。​
  5. [12]西班牙与印卡混血历史学家印卡·加西拉索·德拉维加(1539-1616)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