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8页)

“这房间不错。”巴西安说,他询问地看着妻子。

“能点上火吗?”她问店主。

“当然。您如果想的话,立刻就可以。”

长久以来,第一次,巴西安想他是看见了迪安娜眼中有一抹愉快的光。店主走了,回来的时候拿着一抱木柴。他笨拙地生着了火,看起来他不常这么做。巴西安和迪安娜都看着那堆火,仿佛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看着壁炉里的火是怎么被生起来的。店主离去了,巴西安单独和他的妻子在一起,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胸腔里的心脏在秘密而猛烈地跳动着有好几回,他的目光滑向那张大床,它有乳白色的床罩,看上去非常温暖。迪安娜站在火旁,背对着丈夫:胆怯地、仿佛是在接近一个陌生人似的,巴西安朝她走近了两步,把手臂环绕在她肩上。她的双臂交叠着,当他开始亲吻她的脖子,然后亲吻她嘴唇附近时,她并没有一动。偶尔,从一旁,他瞥见映照在她脸颊上的壁炉里的红色火光。接下来,当他的爱抚强烈起来的时候,她轻轻地说:“不,不是现在。”

“为什么不!”

“太冷了。而且,我还必须洗一个澡。”

“你是对的。”他说着,在她的头发上亲了一下。他没有多说什么,放开了她,从房间里退了出去。他活泼的下楼声显示出他心情的愉快。不一会儿他回来了,提着一个装满水的大铁桶。

“谢谢。”迪安娜微笑着说。

他仿佛喝醉了般,把铁桶架在火上,然后,看上去像是在考虑什么必须要做的事似的,他弯下身去往壁炉架下看,一边用手扇着火星,一边看了好几次,看来他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因为他喊了出来:“在那儿呢!”

迪安娜也弯下身去,她看见一个被烟熏黑了的挂钩的末端,悬在火上,像山区里大部分壁炉的构造一样。巴西安提起桶,一只手扒在壁炉的炉墙上,试图把铁桶挂在挂钩的那个小小的凹口里。

“当心,”迪安娜说,“你会烧着自己的。”

但是铁捅已经挂好了,巴西安高兴地吹着自己稍稍被烤红了的手。

“你烧着自己没有?”

“哦,没事的。”

有人上楼来了。是马车夫,他把他们的袋子拿来了。巴西安用一种心不在焉的微笑看着他,想着,那些在楼梯上来来去去的人,带来了木柴或是他们的行李,把事情安排得那么好,他真是高兴。他有些耐不住了。

“我们下楼去喝点儿咖啡,直到水烧好,房子变暖和,怎样?”

“咖啡?如果你喜欢的话。但是去散散步可能会更好。我还是有一点旅行中的眩晕。”

片刻之后,他们走下嘎吱作响的楼梯,巴西安叮嘱店主照看好火,因为他们要去散会儿步。

“能否告诉我附近有什么风景好一点的地方,真正值得看的地方?”

“附近真正值得看的地方?”店主摇了摇头,“没有,先生。这些地方简直就是一片沙漠。”

“真的吗?”

“是的,除了……等等。你们有一辆马车,对吗?那就不同了。半个小时,顶多四十五分钟,如果你们的马不累的话,你们可以到达上白湖,去看阿尔卑斯湖。”

“乘马车去上自湖只要半个小时吗?”巴西安惊奇地问。

“是的,先生。半个小时,顶多四十五分钟。从这条路来的外地游客从来不会错过去那里的机会。”

“你怎么看,”巴西安转向妻子说,“我们是很累没错,但是看看村子也是很值得的。尤其是看看那个著名的湖。”

“我们在地理课上学到过那个湖。”她说。

“那里的空气非常棒。而且,我们的房间会一直很暖和……”他停下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好的,我们走吧。”她说。

店主出去叫马车夫了,后者过了一些时候才来,看上去不太高兴。他再一次套好马,但是很小心地没说任何抱怨的话。巴西安钻进车厢,再一次告诉店主说要看好火。最后一分钟,就在那么一霎间,他犹疑着,想知道这么轻易地就离开自己精心安排好的客栈里的房间是否合适,但是他很快就让自己相信,在经过一场愉快的旅行后,迪安娜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感觉都会好得多。

下午的太阳柔和地斜照在荒野上。一抹不能确定来源的深红色给空气增添了少许暖意。

“自天正在变长。”巴西安说,他想,难道我找不到最有趣的事来说了吗!天气还很好呢。白天正在变长。

这些都是人们在无话可说时为了拉近距离而谈论的话题。难道他们已经成了陌生人,所以才一不得不求助于这类话题?那已经足够了,他想,像是在遣散某种让人遗憾的东西。它已经有效果了。

半个小时后,上白湖真的出现在眼前了。在远处,那些堡垒像是被苔鲜覆盖着。在雪还没有完全融化的地方,裸露的小块土地看上去更黑了。

马车沿着村子边儿在通往湖泊的路上行驶。当车子停住,他们走下车的时候,听见教堂的钟声在敲响。迪安娜首先停下脚步。她转过头,想知道声音是从哪里来,但她并没有看见钟楼。她看见的全是黑色的小块土地,混合着半融的冰雪。她依在丈夫怀里。他们朝着其中的一个湖走去。

“有多少个湖呢?”迪安娜问。

“六个,我想。”

他们肩并肩地走在厚厚的落叶上,这些叶子一层盖着一层,到处都是。它们已经腐败衰朽,仿佛经历了一场瘟疫似的。巴西安感觉到妻子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她看上去心神不宁,但是脚底下踩着落叶的声音看上去部分安抚了她。

“还有一个湖。”透过枫树丛,看到树丛那边的湖滨,她突然说道。巴西安往那个方向转头,她继续说道:“巴西安,你肯定能写出一些关于这些大山的更好的东西来。”他转过身,似乎有什么东西蛰了他的背一下。他差点要说,“什么?”但是在最后一刻他咽下了这句惊叹。最好是不要再听到那句建议。他觉得有人把一块烧红了的马蹄铁按在了自己额头上。

“在这次旅行之后,”她柔声说,“你的作品会变得自然,如果……更真实……”

“是的,当然,当然。”

炽热的马蹄铁依然按在他的前额上。部分的神秘被驱散了—她的沉默的神秘。实际上从来就不是那样。他一直在等,儿乎是确定无疑,等她在他们爱情新生的第一夜之前说出那些话,作为他们的理解、他们的约定的代价。

“我明白,迪安娜,”他用一种不自在的、疲倦的声音说,“当然了,虽然对我来说很难,但是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