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只拳头/(第4/6页)

塞缪尔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急速地转过身去,最后一次走过了那条小径。

当然,在经历了三次打击之后,塞缪尔在良心上对自己反省了好几个礼拜。他将多年前在安杜佛受到的打击归结为个人的不幸;大学时代那个工人对他的打击迫使他认清了自己身上的势利,而马乔里的丈夫则给他贪欲的自我以猛击。此次事件造成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女人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直到一年后他遇上了未来的妻子;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他认为值得去保护的女人,就像马乔里的丈夫保护马乔里。塞缪尔无法想象有人会为了他那个分居的女人德·菲利亚克夫人而挥动正义之拳。

塞缪尔在30出头的时候获得了良好的社会地位。他与老彼德·卡哈特共事,此人当时可是一个全国知名的人物。卡哈特的体格就像一尊赫拉克勒斯[3]的粗糙雕塑,他的历史记录也是无懈可击的——由完美的快乐组成,没有卑鄙的敲诈和阴暗的丑闻。他是塞缪尔父亲的一位好友,可他对塞缪尔整整观察了六年才决定将他吸收进自己的办公室。天知道当时他对多少东西拥有控制权——矿山、铁路、银行,整座整座的城市。塞缪尔与他的关系非常密切,知道他的喜好与嫌恶,知道他的偏见与弱点,也知道他在各方面的势力。

一天卡哈特把塞缪尔叫过去,关上了他自己的小办公室的门,请他坐下,还给了他一支雪茄。

“一切都好吗,塞缪尔?”他问道。

“怎么了,好的呀。”

“我担心你在这里有点无聊了。”

“无聊?”塞缪尔迷惑地说。

“你已经有近十年没有离开过办公室工作了?”

“可我有过假期的,在阿迪隆……”

卡哈特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是指办公室以外的工作,比如去看看我们总是在这里掌控的那些事是怎样运作的。”

“是啊,”塞缪尔承认道,“我没做过那些事。”

“那么,”他急切地说道,“我要让你去出一次差,那大概要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塞缪尔没有反对。他并不讨厌去出差,还决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把卡哈特先生的意愿贯彻到底。那是他老板的最大乐趣,他的部下只要像个陆军中尉一般傻乎乎地服从命令就可以了。

“你去圣安东尼奥见哈密尔,”卡哈特接着说道。“他手头有个工作需要人负责。”

哈密尔负责卡哈特在西南部的投资,他是个在老板的阴影下逐渐壮大起来的人物,尽管塞缪尔和他从未谋面,可他们俩在工作上经常书信往来。

“我什么时候动身呢?”

“就明天好了,”卡哈特看着挂历说道。“明天是5月1日,我希望你6月1日回来报到。”

第二天早上塞缪尔出发去了芝加哥,两天后在圣安东尼奥的商业信托银行的办公室里他坐在了哈密尔的对面。要说明这个工作的要点并不复杂。那是关于石油的一宗很大的交易,要收购17个相邻的巨型牧场。这次收购必须在一周内完成,那真是纯粹的剥削。所有的势力都已被动用,这使得那17个牧场主走投无路,而塞缪尔的任务只是“处理一下”来自普韦布洛附近的一个小村庄的小麻烦。只要用些手段和效率,一个会办事的人可以没有任何摩擦地处理掉它,因为这只不过是个站稳脚跟、坚定立场的问题。精明的哈密尔,他的精明不知要比他的上司强多少倍,已经把这件事周密地计划好了,这次交易能获取的利润将比在自由市场上获取的丰厚得多。塞缪尔与哈密尔握手道别,计划好在两周后返回,然后动身去了新墨西哥州的圣菲立普。

他想到,这次的任务肯定是卡哈特在考察他。哈密尔对他处理这件事情的报告很可能成为他升迁的一个因素,不过即使没有它他也会尽全力完成任务的。十年的纽约生活没给他培养多愁善感的余地,他早就习惯了速战速决的作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开始时一切顺利。没有激动的感情,相关的17个牧场主都知道塞缪尔的来意,也明白他的后台是谁,知道他们能支撑下去的机会并不比一只爬在窗玻璃上的苍蝇多。有些人放弃了——有些人垂死挣扎,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商量,怎么咨询律师,也无法找到任何可能的突破口。5座牧场是有石油的,其余12座只是有部分的可能,可是无论如何它们对实现哈密尔的意图都是相当必需的。

塞缪尔很快就发现这些牧场主的真正领袖是一个叫麦金太尔的早期移民,他是个50左右的人,灰白的头发,脸刮得很干净,40个新墨西哥州的夏天给了他古铜般的肤色,得克萨斯和新墨西哥的天气给了他清澈专注的眼神。他的牧场还未发现石油,可是它位于贮油层,而且麦金太尔是那种随便失去什么也不愿失去土地的人。为了避免灾难,一开始大伙都向他看齐,而他也寻找了解决问题的所有法律途径,可他失败了,他知道自己失败了。他尽量避免与塞缪尔接触,可是塞缪尔确信签字的那天他一定会到场的。

那一天终于来到了——一个灼人的5月天,目之所及热浪在一片干涸的大地上翻滚,塞缪尔坐在他那临时的办公室里大汗淋漓——几把椅子,一张长凳,还有一张木桌——他很高兴事情马上就要解决了。他朝思暮想着能够快些回东部去,然后带上老婆孩子去海边好好享受一个礼拜。

会面定在4点钟,可是三点半门就开了,麦金太尔走了进来,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塞缪尔不得不敬佩这个人物的风度,也为他感到一丝遗憾。麦金太尔的身上似乎有大草原的气息,塞缪尔的心头冒起了嫉妒的小火苗,这种感觉是城里人在面对生活在大自然里的人时都会有的。

“下午好,”麦金太尔说,他站在打开着的大门口,双脚岔开,手放在屁股上。

“你好,麦金太尔先生。”塞缪尔站了起来,可是忽略了握手的礼节。他想这个牧场主在心底里一定很憎恶他,而且他也无法为此埋怨他。麦金太尔走进来,随随便便地坐了下来。

“你赢了,”他突然说道。

这句话好像并不需要任何答复。

“一听到卡哈特是这桩事情的幕后指使者,”他接着说,“我就放弃了。”

“卡哈特先生是……”塞缪尔刚开口就被麦金太尔摆手打压了下去。

“别跟我提那个肮脏卑鄙的贼!”

“麦金太尔先生,”塞缪尔针锋相对地说,“如果这半个小时我们是要进行这种样子的谈话……”

“哦,闭嘴,小伙子,”麦金太尔打断道,“对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人怎么骂都不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