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名:灰蒙蒙一天发生的事件仍在继续(第8/34页)

把沙丁鱼罐头盒扔了:把它塞在父亲的枕头底下;或者——不,把它放在床垫底下相应的地方。然后——等待不会有错:计时器保证准确性。

自己则应当说:

“晚安,爸爸!”

听到的回答是:

“晚上好,柯连卡!”

亲一下嘴唇,进自己房里。

赶快脱了衣服——一定得脱了衣服!用钥匙把门锁上,连脑袋钻进被窝里。

做一回鸵鸟。

但在松软、暖和的被窝里会发抖,断断续续呼吸起来——因为心脏的跳动;发愁,害怕,仔细听:那里有什么动静……啪的一击,好像……那边四周的石墙——轰隆一声倒塌了;等待啪的一击,轰隆一声,打破寂静,炸碎床铺、桌子和一堵墙壁;可能炸碎了……可能炸碎了……

发疼,害怕,仔细听……听到了熟悉的拖着鞋子的脚步声,向那个……无可比拟的地方走去。

从法国消遣读物转到——去找棉絮,用棉花把自己的耳朵塞上,把脑袋埋在枕头底下。最终确信:再不会有什么事了!一下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掀掉,露出冒着大汗的脑袋——在惊恐的无底深渊里挖掘一个新的无底深渊。

等待再等待。

总共只剩下半个来小时了,已经是绿莹莹白茫茫的黎明了;房间渐渐变成了蓝的,灰的;烛光暗淡了。现在——总共还有十五分钟,这时,蜡烛已经熄灭;永恒慢慢在流逝,不是几分钟,而恰恰是——永恒;然后划着一根火柴:五分钟过去了……安慰自己说,所有这事儿将不会很快发生,计时针得慢慢转十圈,接着是令人震惊的骗局,因为——不是重复的、还从未听到过的、吸引人的一声,毕竟——轰隆地响了!!……

……

这时候:

赶快把双脚伸进衬裤里(不,什么衬裤,最好就这样,不穿衬裤!)——要不,甚至穿件内衣,带着一张扭歪、煞白的脸。

对,对,对,从睡暖和的被窝里跳出来,光着脚走过充满秘密的空间,来到黑洞洞的走廊里;来回飞奔,飞奔——快得像一支箭,跑向那不再重复的声音,同时一边撞在仆人身上,一边用胸腔吸进那特殊的气味:混合着烟、焦和瓦斯以及……比烟、焦和瓦斯还要可怕的一种什么气味。

其实,气味大概不会有。

跑进烟雾弥漫和很冷的房间里,在因为大声咳嗽而喘不过气的同时,从那里跑回来,以便赶快重新穿过一声巨响后形成的那个黑黝黝的墙洞(一只手里拿着设法点着的枝形烛台)。

那边——墙洞里头——

在被炸塌的卧室处,将冒出鲜红的火焰……照亮放在那里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到处都是一团团腾空而上的浓烟。

还将照出……不!……用块帘子把这场面遮起来吧——挡住烟,挡住烟!……再看不见什么了:烟和烟!

不过毕竟……

在这道帘子下虽然只是一刹那地透出来——啊呀,啊呀!半堵墙完全变成红的了:这红色在流淌,可见,墙湿了;还有,可见——黏乎乎、黏乎乎的……这一切——将是房间给的头一个印象;显然,也是最后的。在两个印象之间映入脑海的,是一片杂乱:灰泥,炸毁的镶木地板的木条及毯子燃烧后的碎片。这些碎片——在阴燃。不,最好别看了,但是……一块胫骨?

为什么恰恰它保全下来了,而不是其他部分?

那一切都将是一刹那工夫;在背后的——也是一刹那工夫:发疯的嘈杂说话声,走廊深处慌乱的脚步声,绝望的哭叫声——大家想想啊!——洗器皿的女工的,还有——喳喳喳的电话声(这大概是人家不停地打给警察局的)……

枝形烛台掉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穿墙洞进来的十月的风吹得墙洞旁边的东西来回晃(一声巨响时,窗玻璃打碎后掉了)。于是——就把睡衣拉到自己被风吹着的身上,在富有同情心的仆人过来之前——可能是侍仆,就是接着将很快落到他身上的那个人(落到他身上,自然是影子)。在富有同情心的仆人硬把他拖到隔壁一间屋里并硬往他的嘴灌凉水之前……

但是,从地上爬起来时发现:自己脚下竟全是同样那些暗红色黏乎乎的东西,是一声巨响后溅到这里的;它是被连着皮肤撕下的布条(哪个部位的?)一起穿过墙洞溅到这里来的……举起目光——发现连自己面前的墙上也沾着……

嘶!……这时突然失去了知觉。

……

把喜剧演到底。

总共过了一昼夜,在钉得严严实实的棺材面前(因为没有什么可埋葬的)——身穿绷得紧紧的黑礼服,手拿蜡烛低着头,面对棺材唱起了对圣母、对主耶稣及圣徒们的清脆的赞美歌。

总共过了两天后,把自己刚刮过胡子的大理石色的和圣像般的脸裹在尼古拉式大衣的毛领子里,跟随柩车上了街,模样像个天真的天使;戴白色明矾鞣革手套的手指紧紧捏着一顶制帽,在成批显要的侍从们陪同下哀伤地直跟到坟地……胸前别着花(跟在棺材后面)。几位胸脯金光闪耀、穿着洁白的裤子的老头子——挂着长剑和佩带,他们用哆哆嗦嗦的手把那笨重的东西抬下阶梯。

八个秃了顶的老头子,将把这笨重的东西拉出去。

……

还有——对,对!

给调查提供证据,但这样的证据……随便指个人(自然,不是故意的)……将会留下影子;而且留下影子——不论给谁;不然的话——影子就落到他身上……要不,还能怎样呢?

将留下个影子。

……

小傻瓜,老实人

柯连卡在舞蹈:

他头戴小盖帽——

骑着马儿健步跑。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于是清楚了:正是他英勇地使自己成了惩罚的执行者——以思想的名义执行惩罚的这一瞬间本身,不是任何别的什么,而是这样一个计划的创造者,不是那条他一早上在上边来回跑的灰蒙蒙的大街。不管当时他是多么激动,以思想的名义完成的行动与魔鬼般冷酷的虚伪及可能的陷害结合在一起了:陷害一些最清白无辜的人(最方便不过的受陷害者是那个近侍:他的侄子、一个技工学校的学生不是常到他这里来吗?好像是个无党派的,但是……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