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名:灰蒙蒙一天发生的事件仍在继续(第7/34页)

“不管怎么,我有事找您。”

“我……知道吗……我……也完全和您一样……我们有事该聊一聊……”

突然从远处什么地方响起一阵接一阵的噼啪声,也是从远处,还是那些烟黑般的人群头上放出的光芒,分散成了许多部分,它们在人群头上那里这里地来回晃动。旗帜在那里卷起一个个红色的旋涡,并洒落成一个个同样竖起的冠状波浪。

“在这种情况下,谢尔盖·谢尔盖依奇,我们就进咖啡馆吧……我们为什么不去咖啡馆呢……”

“干吗要去咖啡馆,”利胡金火了。“我没有到这种地方进行解释的习惯……”

“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去哪儿?……”

“我也在考虑……既然您已经坐进马车了,我们就一起乘马车去我住的地方……”

这些话是用明显假惺惺的口气说的,这时,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暗自直咬得嘴唇出血:

“去家里,去家里……怎么能这样——到家里去?这意味着同少尉关起门来,眼盯着眼地说明有关索菲娅·彼得罗夫娜的不合适的勾当;也许是当着索菲娅·彼得罗夫娜的面向愤怒的丈夫说清怎样不履行诺言……很明显。这里有圈套……”

“可是,谢尔盖·谢尔盖依奇,我想鉴于某些您完全清楚的情况,我上您家不方便……”

“唉,是吗!”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幸好——没有再坚持,顺从地说:“我同意。”而且表现镇静,下颚稍稍有点儿发抖——仅此而已。

“作为一个有高度教养的人道的人,谢尔盖·谢尔盖依奇,您一定会理解我的……一句话,一句话……也是为了索菲娅·彼得罗夫娜。”

糟糕,说漏了嘴,话中断了。

他们坐在四轮轻便马车里。于是——该走了。刚才旗帜来回飘扬及发出一阵接一阵噼啪响的地方,已经一面旗帜都没有了,但从那里拥出一大批人,向在这里奔跑的人们进逼,以致一堆堆停在这里的四轮轻便马车都向涅瓦大街的深处疾驰而去——到了对面,那里已经恢复通行,那里马路的远处已经有一身灰色的分局警察和骑在马上的宪兵来回在跑。

他们乘马车走了。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看到,一条由人组成的多脚虫在这里移动着,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就像几百年来一直在这里移动一样。时间在那儿高处奔驰,它还有个极限,但对这条人组成的多脚虫却没有那个极限。它将来会像现在一样移动,而它现在,像过去一样在移动:单个的,成双成对的,四个一堆的,还有一对跟着一对的——圆顶礼帽,带羽毛的帽,大檐帽;大檐帽,大檐帽,带羽毛的帽;三角制帽,高筒大礼帽,大檐帽;一块小手绢,一把雨伞,一根羽毛。

这下全完了,它们从大街上拐过弯来了,高出石砌建筑物的天空中,带着倾盆大雨的层层乌云迅速扑面而来,在突如其来的沉重压力下,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整个身子蜷缩成了一团。一朵朵乌云逼近了,这时,灰蒙蒙、蓝兮兮的一片遮住了它们,急骤的雨点开始啪啪啪、沙沙沙降下来,咕咚咚地在水洼子里溅起许多冰冷的泡沫。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曲着身子坐在马车里,用自己的意大利风衣蒙着脸,霎时间他忘了自己在往哪里去,只留下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他去——是被迫的。

这时,沉重交织的情况又突然袭来。

沉重交织的情况——对最近几昼夜来的一些事件层层堆积起来的金字塔,能这样说吗?这是大堆大堆撕心裂肺的事件的金字塔,而且正是——一座金字塔!……

金字塔身上有某种使人的所有观念都变得崇高的东西;金字塔是一种几何学的梦呓,也就是一种无可比拟、无法计量的梦呓;金字塔是星球的人创造的一颗卫星,它像月亮一样,是黄兮兮的,僵死的。

金字塔是一种用数学计算出来的梦呓。

有一种数学恐惧——害怕三十这个数字两个符号的互相摆法,里边有一个符号自然是零;三十个零在有个位数的情况下是可怕的;您把个位数去了,就剩下三十个零。

得出的将是——零。

在个位数里也不存在可怕的东西,个位数本身——是微不足道的,正因为——是一个个位数嘛!……但个位数加上三十个零就成了不像话的五万的九次方(10):把五万个——哦,哦,哦!——挂到一根黑黝黝的小棍棒上,一个五万将自己重复比已经重复了十亿多次的十亿的十亿还要多。

经过无限的勉强挣扎,在地上走着。

人也是这样,从永无止境的时代,勉强挣扎着通过世界的空间,走进永无止境的时代。

对,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至今也是这样认为一个人的个位数,也就是像一根瘦弱的小棍棒,在空间里生活过来的,他正从永无止境的时代跑出来——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是套着亚当的外衣的一根小棍棒,他因为自己瘦弱感到害臊,从来没有和谁一起上过澡堂。

进入永无止境的时代!

现在,那五万的九次方落在了这根小棍棒的肩膀上,也就是比已经重复了十亿多次的十亿的十亿还要多;自己内心某种其貌不扬的东西具有了微不足道的样子;而这种巨大的微不足道以堂堂的仪表从永无止境的时代膨胀开来——就像由于滞气的发展胃部膨胀开来一样,阿勃列乌霍夫家族的人都受这种疾病之苦。

进入永无止境的时代!

自己内心其貌不扬的某种巨大东西具有了微不足道的样子;某种东西从零一样空荡荡的巨大一圈膨胀到令人可怕的地步。简直是一座哈乌里让卡尔峰鼓胀出来了;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像一枚炸弹似的爆炸开了。

啊?一枚炸弹?一个沙丁鱼罐头盒?……

瞬息间,眼前发生的仍和从一清早起发生的一样,脑袋里闪现出他的计划。

这是什么样的计划?

一项计划

对,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