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孟森(第5/8页)

他叫了声“好了”,我把门打开,心里装着这种新生的怀疑。

我说:“你同意谁的看法,纳夫塔还是塞塔姆布里尼?”

“什么?”

“在《魔山》里。你最喜欢纳夫塔还是塞塔姆布里尼?”

“老实说,我一直认为他们是一对夸夸其谈的家伙。你呢?”

“塞塔姆布里尼更有人情味,但纳夫塔更有趣。”

“是学校老师这么教你的吗?”

“我从来没在学校读过这本书。”我冷冷地说。

他很快地看了我一眼,眉毛扬了起来。

“请原谅。如果那里面有什么你感兴趣的,请随意。你可以在休息时随意到这里来读书。我可以准备一台电暖器,因为我猜你没有用柴火炉的经验。我们可以考虑一下这件事的可行性吗?我可以给你弄把钥匙。”

“谢谢。”

晚饭吃排骨、土豆泥和罐装豌豆。甜点是从面包房买来的苹果馅饼,如果他能想到把馅饼热一下,味道会好一些。

他问了我在多伦多的生活,我的大学课程,我的祖父母。他说他猜我一定是被循规蹈矩地抚养大的。

“我祖父是一个开明的神职人员,有点儿保罗·蒂利希的风格。”

“你呢?开明的信教小孙女?”

“不是。”

“痛快。你认为我粗鲁吗?”

“那要看情况。如果你是以雇主的身份面试我,那就不粗鲁。”

“那我就接着问了。你有男朋友吗?”

“有。”

“在部队里吧,我猜。”

我说,在海军。我觉得海军是个很好的选择,这可以解释我为什么从来不知道他在哪里,也没有定期收到他的信。我可以说他没有得到登岸假期,以此作为应付的借口。

医生站起来去端茶。

“他在什么样的船上服役?”

“小型巡防舰。”这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过一段时间我可以让他被鱼雷炸死,小型巡防舰常常遇到这样的事情。

“勇敢的家伙。茶里要加奶加糖吗?”

“都不加谢谢。”

“很好,因为我没有奶也没有糖。你知道,撒谎是可以被看出来的,你的脸会发烧。”

如果之前我的脸没有发烧,在他说了这番话后我的脸确实发烧了。红晕从双脚升上来,汗水从腋窝流下去。我希望裙子不会被毁了。

“我喝茶的时候脸总是发烧。”

“哦,明白了。”

事情不会变得比这更糟了,因此我决定要击败他。我把话题引向他,问他怎么给病人做手术。他是不是切除病人的肺,就像我听说的那样?

他回答的语气本可以更逗趣,更有优越感——那很可能就是他对调情的理解——我相信如果他这么做了,我就会穿上大衣,走到外面寒冷的空气里去。也许他知道这一点。他开始谈论胸廓成形术,并解释说对病人而言这种手术不像使肺部萎陷和抽掉肺部空气那么简单。非常有意思的是甚至古希腊医师希波克拉底也知道这一点。当然,近年来切除肺叶的做法也变得流行起来。

“但你不会失去一些病人吗?”

他一定认为现在又可以开玩笑了。

“但那是当然的。跑出去躲在灌木丛里,我们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跳进湖里了?或者你的意思是会有病人死掉?确实有不成功的案例。是的。”

但是了不起的事情即将发生,他说。他所做的手术将会像放血疗法一样被淘汰。新的药物即将投入使用。链霉素。已经在试用。还有些问题,但有问题是自然的。对神经系统有毒性。但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会让我这样的外科医生失业的。”

他洗碗,我擦干。他在我腰间系上一块擦碗毛巾,为我的裙子做防护。系好后,他把手放在了我的背上。手掌有力,五指分开,他几乎是在用专业人士的手法估量我的身体。那天晚上我睡觉时仍然能够感觉到来自他手掌的压力。我感到压力从小手指到硬硬的拇指渐渐增大。我喜欢那种感觉。实际上那比后来我从他车上下来之前的一瞬间他在我额头上的那一吻更重要。他的嘴唇干干的,飞快而正式地给了我仓促而熟练的突然一吻。

他家的钥匙出现在我房间的地板上,是我不在的时候从门缝下面塞进来的。但我终究不能用这把钥匙。如果是任何其他人发出的邀请,我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尤其是还包括一台取暖器。但在这件事情上,想到他过去在房间中待过,将来还会出现,我将无法享受任何平常的舒适,只能体会到让人紧张和伤脑筋的而非令人开朗的快乐。即使不冷我也会忍不住颤抖,我怀疑自己能不能读进去一个字。

我想玛丽也许会出现,责备我没有去看《围裙号》。我想起来可以说我身体不舒服。我感冒了。但接着我记起来在这个地方感冒是一件严肃的事,患感冒的人需要戴上口罩,使用消毒剂,还可能被赶出去。很快我就明白,不管怎么样,我根本就别指望隐瞒我到医生家里做客的事。这对任何人都不是秘密,甚至对那些不曾为此说什么的护士也无疑不是,她们要么是太不屑或太慎重,要么就是这样的调情已经不再能引起她们的兴趣了。不过,那些助理护士取笑了我。

“那天晚饭吃得好吗?”

她们的语调是友好的,似乎挺认可这事。似乎我独有的古怪和医生被人熟知和尊重的古怪产生了联系,而这是有好处的。我的声望上升了。现在,无论我还有其他什么身份,至少我可能变成一个有男人的女人。

玛丽一个星期都没有露面。

“下星期六。”这是他说出来的几个字,就在他给我突然一吻之前。于是我再一次在前门外的门廊上等他,这一次他没有迟到。我们开车到了他家,我去了客厅,他去生火。我注意到那儿有一台落了灰尘的电暖器。

“你没有采纳我的提议,”他说,“你以为我是随口说说的吗?我向来说话算数。”

我说不想到镇上来是因为害怕碰到玛丽。

“因为没有去看她的表演。”

“也就是说你要为了讨玛丽的喜欢而安排自己的生活喽。”他说。

菜和上次差不多。排骨,土豆泥,玉米粒取代了豌豆粒。这一次他让我在厨房帮忙,甚至让我摆放餐具。

“你不妨了解一下东西都放在哪儿。摆放都很有条理,我相信。”

这意味着我可以看着他在炉子旁边忙碌。他从容而全神贯注的模样,简练的动作,让我心中闪现一串串火花,也感到一阵阵寒气。

我们刚开始吃饭,响起了敲门声。他站起来,拉开门闩,玛丽冲了进来。

她抱着一只纸板箱,把箱子放在桌上,飞快地脱掉大衣,露出里面红黄相间的演出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