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第一双子 (6)(第2/3页)

结果这一句倒是醍醐灌顶。

的确,他的人生一直四平八稳按部就班。作为调查员看到的那些对于正常人来说太过诡异古怪的事物,对于他来说却是稀松平常,没什么可惊奇的。他唯一有过的强烈情绪就是在母亲和爷爷去世的时候的悲痛和怀念。

除此之外,他所有在琴声中表达的情感都是靠着想象,但想象毕竟太虚无缥缈,永远都不可能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但生活经历这种东西,也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却在此时,突然间一阵歌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楚央的心脏猛然间开始狂跳。

那是怎样的歌声啊,轻盈宛如掠过长空的鸥鸟,飘渺宛如伏在云端的蜃楼,千回百转,透彻多变,入耳的瞬间便将身体中所有的孔窍都打开了。

最妙的是,这歌声和他的琴音配合在一起,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楚央感觉自己的血液奔流了起来,他坐直身体,按弦的手愈发用力,琴弓上的弓毛也因太过快速的拉扯而崩断了几簇。他的琴声迎着林奇的歌声在里阿尔托桥和运河的上空织成了天国般的画卷,周遭的一切,不论是建筑、行人、彩霞、日光,都被织入了画卷之中。游人行人,不论是船上的、桥上的还是陆地上的,都被那前所未闻的美妙音律勾住魂魄,甚至每一扇窗口都被打开了,人们探出头来,争先恐后地去寻找那音乐的源头。船都停罢,另水上交通都呈现出区域性停滞。

一曲终了,现实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继而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喝彩声,从他们周围每一个方向爆发开来。

而楚央喘息着,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他眼中闪烁着灿然的光芒,望着对面同样凝视着他的林奇。一瞬间,楚央只觉得心像被无形的箭穿透了,刻上了再难磨灭的痕迹。

人都说一生难得一知音,而他竟然找到了。林奇的歌声与他相互成全,竟带着他超越了那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林奇的嘴角缓缓展开,这次的笑容不带一丝狡黠,甚至显得有些孩子气似的。他对楚央说,“我现在很想吻你。”

楚央的手心全是汗,听到林奇的话,脸上更是如烧起来一般,嘴唇嗫嚅着,用有些含糊的方式说,“……可以啊……”

于是林奇靠近他,轻柔地将大提琴放到一边,然后双手捧住了楚央的脸。楚央仰头看着他,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眼睛睁得那么大,仿佛有些惊惶似的。

林奇万分珍重地吻上他的嘴唇。

果然对于乐手来说,最动人的情书,便是音乐。

第一对林奇和楚央就是在那一刻相爱了。

之后,他们就如所有热恋的情人一般,狂热地亲吻,在古典而奢华的房间里缠绵。楚央最初的青涩,在林奇眼中也是最致命的诱惑。他感觉自己像是中了毒,中了这个大提琴乐手的毒。明明感觉得到这份快速的沉沦是不祥的,他却无法控制自己。

这份纯粹的因为音乐、灵魂的冲撞而出的热烈感情,却只持续了三天。

三天后,楚央的记忆开始恢复。

最先只是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到后来那些片段越来越完整。渐渐地,楚央再看到林奇的时候,会产生一丝恐惧之感。

林奇自然也敏锐地感觉到了楚央情绪的变化,他知道楚央的记忆开始恢复了。但他不动声色,如常地对待楚央。

又过了几日,所有的一切都完整了。

那个早上,林奇睁开眼睛,看到躺在他旁边的楚央正睁着一双隐藏着痛苦的眼睛望着他,便知道楚央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林奇,你太过分了。”楚央用耳语般的声音这样说道。

那时,林奇已经给楚央摘掉了手环。楚央完全可以在林奇还未醒的时候从任何一扇门离开,但是他没有。

林奇的胸口竟也微微一痛。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他以为自己早已对疼痛免疫。

“你后悔了?”林奇故作轻松般问道。

楚央坐起身,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似乎正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你利用我失去记忆,让我……喜欢上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林奇也撑起身体。多少年了,他终于再一次感觉到了愧疚的苦涩味道。

“我没有欺骗你的感情。我是真的……”

“真的什么?喜欢我?”楚央猛然站起身,披上外衣,回过头来。他的脸上弥漫着愤怒、耻辱和伤心的表情,“不要骗人了。你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林奇却也有些生气了。他仰着头,直直对着楚央的眼睛,“楚央,我不是神仙,我不能控制你的感情。”

“所以是我自己一厢情愿?”

“不是一厢情愿!”林奇突然提高声音,大声说道,“你难道之前就没有过感觉吗?第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拉琴我唱歌的时候,你没有感觉吗?!”

当然不是没有,那种水乳交融般的共鸣,怎么可能没有感觉。

“后来你看到我做的事,你就怕了。”林奇下了床,走向楚央,“你觉得我是个没有人性的怪物,觉得我不配你的喜欢。”

被步步紧逼的楚央,也终于爆发,怒喝道,“我从没觉得你是怪物!是你自己觉得你是怪物!”

两个人的争吵,引来了外面随从的注意。有人敲门问道,“一切还好吗?”

“好着呢!你们别管!”林奇气急败坏地冲着门大喊。

然后,是一段时间的寂静。

两个人仿佛剑拔弩张的兽,瞪着对方,仿佛恨不得撕咬过去。

终于,林奇开口道,“你想走吗?”

楚央冷哼一声,“你会同意我走么?”

“手环我已经给你摘了。”林奇收回了视线,倒仿佛首先认输了,有些颓然似的一扬手,“你要是想走,随时可以。”

楚央瞪着他,仿佛不确定他竟真的同意他离开了。于是他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愤怒,一件件套上自己的衣服,一把抓起自己的大提琴琴箱,伸手便要去拉门。

就在此时,林奇突然又轻轻说了句,语调中带着点可怜的哀求,“怎样你才肯留下来?”

楚央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无论如何也转不动了。

这个混蛋……竟然在这种时候装可怜……

林奇悄悄走到他的身后,低着头,仿佛做了错事的孩子,“别走好吗?”

明明累积起来将要爆发的怒火,竟然就在这两句服软般的哀求中散作烟尘。楚央觉得自己太没骨气,可是心又不受控制地开始发软。

他想起来林奇靠着他肩膀酣睡,阳光在长睫毛上流动的样子。想起在画廊氤氲的光线中,林奇说着“从不知道自己有同伴,她该是多么孤独”时,眼中一闪而逝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