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3页)

我的心顿时疼得揪作一团。

江连舟不知是否受我牵连,也沉默得厉害。良久

,才艰声道:“他会死。”

师尊也沉默下来,他垂下了眼,“……我知。”

这声音又轻又低,仿佛风一吹便能散了。却如惊雷炸响在我耳边。

我知。

我突然觉得再没有比这两个字更加残忍的了。

“江临与你说,我归位他便会回来,是不是?”

“……对。”

江连舟退了两步,朝着师尊轻轻摇首,“我不信他。”

“你……”师尊眼中的诧异不加掩饰。

“他骗你。”江连舟突然间无比笃定。我却听出了些端倪——

“你其实,没有都想起来,对不对?”我在识海里小声对他说。

江连舟一僵。

果然。

我低笑一声,“你若想起来,必不会这么想了。”

“……你知道什么?”

“我若死了,他就会回来,我亲眼所见。”我说的很慢,好字字句句都叫他听清楚,“他亲口向师尊保证,让师尊等他——”

“别说了!”江连舟突然爆发,厉声喝道。

“江楼?”师尊眉间见了些冷郁之色,“……林期归在说话,是不是?”

江连舟没有半分犹豫,带着我一起望入师尊眼底,“对,他在。”

我错眼间竟觉得自己在师尊眼里发现了些仓惶。但眨过眼,又什么都不见了。仍如窥视云雾间。

“他告诉我,你说的是真的。”江连舟瞧着师尊,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我不信江临。我有预感,他定是在哄骗你。即便我归位,他也不会回来了。”

师尊顿时怔住了。

我心里忽然闪过些什么。就像当时我在听那人与师尊作保证时,感受到的一样。

呼啸的山风从这仿若静止的两人间穿过。

“他们在那边!”

“别再追来。”江连舟也听见了追兵的声音,最后看了师尊一眼,御风离去。

我忍不住想要回头,再看一眼。

江连舟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渴望,回首望了一眼——师尊仍站在方才的崖边,静止得像一座石雕。

“真人仁慈,便由我等为真人清理门户!”凤临子的话夹在风中,送到耳边。

没等我听到师尊的回答,江连舟便已掠远。

身后的山峰已经远去,渺小得仿佛尘埃一粒。

“唔……”

我听见江连舟闷哼一声,接着身形便是一顿。

“江连舟?”

我能感觉到压制着我神识的禁锢在极速衰减,“你快停……”未等我说完,他便再撑不住了,一头栽下。

我冷不防被推回身体之中。经脉中残留的灵力所剩无几,只够我堪堪在摔死之前稳住身形。

我坠在了一片密林之中。

不过片刻,我的身后,追兵已至。

方才江连舟强行接入我的神识,他庞大的灵力冲阔了我的经脉。经脉扩至极致便隐见裂痕,渗血体外,叫我此刻浑身浴血。远着瞧,大概便是一个血人了。

他分寸拿捏得极好,正是我能忍纳的极限,但也无济于事。若我有时间修整,这伤不过小事,且更是好事——替我拓宽了经脉,今后的修行大概会容易许多。可惜,我没有今后了……

我此刻吃的痛,倒有一半是拜他所赐。不过若非他方才强行带我出来,我大概已经死在那牢里了。我总归是要谢谢他的。

凤临子瞬息而至,一刀劈来——

“唔!——”

我的后背生生受了一刀,若不是还避得快些,差点便被劈作两半。

我踉跄着向前扑去,狼狈地躲闪着。身后的刀风紧追而来,将我身上血肉片片刮下。

我吃着痛,脚步越来越沉。我本不该能躲凤临子这样长时间,但我也看出来了,他不过是在泄愤。他不要一刀便给我个痛快,而要叫我慢慢死去。突然间有些不甘心,然而这不过是一瞬间的荒唐念头——我哪里还有力气逃得过这劫?是以在凤临子下一刀斩下来时,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受死的准备。

也不知我什么运气,这一次等死,也叫人阻了。但我甚至来不及回头看是哪路神仙来救我了,便一脚踩空——

我这才发现,自己慌不择路之下,不知何时已经行至末路。

坠行于缭绕的云雾间,大概天道也觉得,万丈深渊刚好可做我的埋骨之地。

-

没有灵力护体,我比一般的肉体凡胎还是要好上不少。但也正是这点“不少”,让我此刻受尽苦头——

我撞着山壁上斜出的树干与凸出的山石坠下,摔得粉身碎骨,却是仍没有死。

我倒宁愿自己一开始便死了,也不想如今受这痛。

我能听见自己的血正在汩汩地流出体外。眼前也尽是血雾,眨多少次眼都没有用,反而叫血沿着眼眶流了出去。我能感觉到,我的脸上也爬满了血痕。

痛到了窒息时,便换得了片刻的安宁。

我在识海里呼唤起江连舟。“你还在吗?”

“别说话,省点力气。”

他听起来也极虚弱。好像比我还虚弱一点,我想。

经脉中忽地又涌现了一小股灵力,不必想也知是江连舟给我的,不知他又如何压榨自己了。

他看起来是想要替我修复,但我将那灵力偷偷截留了下来。

他很快也无以为继,只得停下。

四周静得一丝声气也无。

“你这段日子去哪啦?”我问。

有了声音,总算驱散了些死寂之气。

他沉默一会,大概是发现自己修复无望,渡到我身上的灵气如泥牛入海,这才放弃了。“我被人压制住了——有人阻止我接触你。”

我眼前忽然闪过梦境中那个人的背影。“那你知道是谁吗?”

他不说话了。也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答我。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换了一个更想知道的。

等了一会,听见他问:“林期归,你怎么了?”

我忽然间就知足了。看,还是有人记得我的。我得意了一会儿,还是小声替他澄清:“你现在只是没想起来,等你都想起来了,就不会想着救我了。”

“我会。”他没有半分迟疑。

我听了,极是高兴,一颗心瞬间轻快了起来,不受控制地要飘上天。不过嘴角使劲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笑没笑出来。

然而我还没高兴多久,就真的再笑不出来了——痛觉不知为何又复苏了,我立刻疼得生不如死,当真恨不得立刻便死去。

我疼得要打滚。但我哪里还滚得起来,我现在不过就是一滩烂肉,睁着双废眼等死罢了。

我如今只想求个痛快。

“你在想什么?”

江连舟也不知想干什么,竟一副要与我谈天的样子。他不知道我要疼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