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事发

与此同时,沈焕感到有丝丝缕缕的气流无声地汇入他的神魂, 轻而柔软, 极大地缓解了他周身的不适。他辨不出这神秘气流的来历, 却本能地觉得很是亲近, 仿佛……这本来就是他元神的一部分一样。

然而不过片刻,那往他元神里汇聚的神秘之气便突兀地断了,他晃了一下神, 隐约竟生出点不舍来。

他不声不响地站起身, 伸手拂去衣上尘埃,若有所思地望了魔君离去的方向一眼。

林稚。

这个名字, 沈焕确实很久没听到了。

他离了撷英城,便把从前种种皆抛在了脑后, 只是偶尔会想起明玉。起初是因为忙,丹阳会只是一个三流门派, 明争暗斗却激烈得很, 他进去之后, 各方人马更是像得到了什么命令似的, 不约而同地给他下绊子。

后来, 他还了那个许长老的“恩情”, 独自闯荡了没多久, 就去了留仙宗。

止水峰清净, 那人又身份尊贵,倒是没人给他找不痛快。那确实是他这辈子过得最舒心的一段时光了,可大约就是因为太舒心了, 他的心境前所未有的明亮,成天忙着修行,论道,要么就出去历练。往事本就晦暗不堪,被这么一衬托就更是灰败,缩在旮旯里,难得引起他的注意。

再后来……

沈焕摊开手掌,引来几缕魔气,再后来,他就到了魔界了。

在止水峰那不算很长的平静的时光,像是他偷来的。拂流堂一事,他的人生才又回归了正轨,充斥其中的是无止境的修行,修行,被针对,被追杀……

宛如宿命。

顶级仙门也救不了他。

一切看上去好像都和之前不一样。

可是沈焕明白,不一样的。

他记得那个人带他领略过的每一寸风光,记得那个人曾在夜里为他把脉,记得那个人曾经帮他挡刀。

那人淌到他身上的血是温热的,清清楚楚地告诉他,纵然父母厌弃,世人不喜,但也有人是真心待他的。

虽然是以师徒的名义。

虽然不是独一份。

虽然那人在他的师姐师兄面前,要自在得多。

但是也够了。

他向来没有娇气的资格,这一点糖或许还不够甜,但也已经足够支撑着他捱过几乎把他剐割凌迟的魔渊,躲过从天而降的追杀,让他不择手段地也要活下去。

他想,他还欠他师尊一个交代。

他得回去向他道一声歉。

或许是因为心里装着这一桩事,他时隔多年又听到了那个曾让他深恶痛绝的名字,心湖竟然也没激起太大的涟漪。

经过这两天的观察,他差不多能确定,他自突破化神期后听到的声音就是从魔君“身体里”传来的。修真界何其广大,大能夺舍也不过是平常,或许魔君是和什么大能达成了什么协议。

如此一来,林稚为何能起死回生,又为何会以让他都觉得欠佳的实力登上魔君之位,便都有了解释。

不过无妨,他既然能杀他第一次,自然也能杀第二次。

世间同名同姓之人自然也有,只是他自见到魔君起就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反感和心悸,方才听到那个名字,更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明悟。

沈焕的眼底闪过一道寒芒,收敛了所有思绪,一切似乎都豁然开朗。

只还有一个不解之谜。

他想起醒来后听到的那些话,若真是那般厉害的大人物,怎会轻易让他听见他和林稚的交流?且奇怪的是,他只能听见那个人的声音,林稚“说”了什么,

他无从知晓。根据那人的反应推测,他俩竟然还相处得颇为融洽。

是因为那人救了他?

沈焕微微蹙眉,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更让他无法释怀的是,那个人的声音怎么会跟他如此相似?

方才痛到极点时浮出水面的,那根几乎把他和这人绑到了一起的“线”又是从何而来?

他一开始以为是血龙芝,可若这人是林稚,若他真要用这血龙芝把他二人绑在一起,心里定然还有当年那等龌龊的企图,他已控制了他,为何又不碰他?

当年林稚只是撷英城的一位小小金丹就已那般飞扬跋扈,难道做了魔尊还收敛了起来?

他自认和这魔头没什么往来,便是从前在撷英城被他下了毒手,到了止水峰,师尊也会为他除去。

何况,他林稚那时若真是有这般手段,又哪里会轻易地丧命在他手中?

他心念电转,刹那间便把到魔界来后的事情都细细掰开揉碎体味了一遍,不知为何就想起了他听到那位大人物说的第一句话:

“如果让……知道了你的其他身份。”

其他身份?他还有什么身份?在他身边出现过么?

他一边这般想着,一边再次沉下心神,试图再次听到什么。

他敏锐地发现自己对此人的“其他身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在意,甚至于此刻再想到要杀了他,心底深处竟会涌出淡淡的恐慌。

是因为那根莫名其妙的线吗?

心神沉下来,却什么也没听到。

这和前一次听到的“无声”还不一样,上一回他能感到“那个人”的存在,只是不说话,而这一次,他沉浸入元神深处,却什么都没感觉到,空空如也,就像是那个人凭空消失了。

等等。

沈焕倏地一惊,这个“大人物”明明寄居于林稚的意识里,为何他听他的动静,却要沉进他自己的元神中?

他定了定神,忽略了仍在隐隐作痛的脑仁,再度探了探,确实没了那人的气息。

走了。

他顿了顿,万种谜团萦绕心间,他并非沉不住气的人,也知道在魔界更应该谨言慎行,毕竟不再是初出撷英城那会儿,只为自己活。他还要活着回修真界见他那位师尊。

可灵魂深处却像有个声音在催促他,他已见识过魔君的所谓本事,魔君受了重创,那位大能也不在,此事又关系到他的元神,未必会再有这样的好时机,何必再等?

不要等了。

沈焕略微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带着自己也不明白的期待,微微屏息,一步一步无声地绕过御座,向魔宫深处走去。

他的脚步放得很轻,落在地上连一粒尘埃也没惊动。魔宫幽静阴沉,压抑的寂茫里,唯有他的心在砰砰跳着。

却不是因为欣喜。

沈焕仔细辨别了一下,终于承认,他是有点害怕的。

魔君的寝宫离前殿有一段距离,他的脚程却也不慢,不过片刻便到了门口。

雕花木门虚掩着,露出了一条细微的缝隙。沈焕一眼扫过去,只看到了一片血红色的衣角。

他抬起手。

门内忽听魔君道:“哪只耗子在外边鬼鬼祟祟的?本座没教过你们规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