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迷雾

远远地,还未抵达止水峰, 只是看见了隐在云雾缭绕中的峰顶, 林稚便隐隐约约地觉得, 这座他待了许久的山峰, 似乎有了什么变化。

这时,他身侧的殷季忽然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不似平日里的装模作样,虽然轻, 其中的复杂情绪却是真的。

林稚心里骤然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他来不及琢磨止水峰的那一丝异样是什么,只是凭直觉地扭头看向殷季。

殷季却正巧微微偏了偏头, 错开了视线。

林稚脑子里的那根弦不由得绷紧了,他迅速地把这些日子以来的事都过了一遍, 倏尔灵光一闪。

然而这一点零星的灵光是如此的短暂,没等他捕捉便消散了。

一定, 一定是有什么事被他忽略了。林稚心想。

他下意识地想叫停, 想找个借口把殷季支开, 自己先去止水峰查看一番, 却已经来不及了。

隐在烟岚背后的止水峰渐渐在他们面前露出了原貌, 连同缠绕在表面的丝丝缕缕的, 稀薄的……妖气一起。

那妖气和山林间萦绕的云雾不分你我地混合在一起, 肉眼凡胎还真不一定能看出来什么, 本也不能算什么大事,可林稚却不知为何,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 心便径直沉入了谷底。

殷季什么也没说,沉默着先他一步,落在了止水峰上。

妖气愈发浓重,遮天蔽日而起,几乎熏得他要闭过气去。

他的三个弟子难得地聚集到了一处,宋沉璧离沈焕要近一些,一听到声响便抬起了头,往他这边迈了一步,又急切又担忧地脱口道:

“师尊!”

于是林稚便听见殷季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林稚心知肚明。

偏生还不能解释,只能装聋,背着好大一口黑锅面不改色地吩咐道:“下去吧。”

待几人走远了,他方才看向殷季,问:“师兄可是还听说了别的什么?”

殷季张开五指在空中虚虚一握,抓了满手的妖气,道:“眼下我听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哎,你怎么如此糊涂啊!”

背上的锅又沉重了一些。林稚心说,我也很想知道。

殷季来回焦躁地踱了几步,一甩袖子,道:

“先前有人同我说,你和你那弟子有不妥之处,我还不信,他又说,你私通妖族,我今日来,本想为你寻回公道,谁知……你,你莫不是有什么苦衷?”

他用那样一双殷切的眼睛望过来,显然指望林稚能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奈何林稚比他还茫然,纵是搜尽枯肠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只好道:

“我也不知。”

殷季急得恨不能掰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啥,吹胡子瞪眼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是啊,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林稚微微低下眼,眸底闪过一丝阴霾。

这是他的峰头,他与之紧密相连,按理说止水峰上一草一木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谁这么有本事,能直接瞒过他的感知在这上面做出这些事?

这么大的动静,又如此的逼真,若非蓄谋已久,又岂能做到?

他实在不愿意去猜疑自己身边的人,止水峰拢共也就四个人,目标范围实在是太小了。

殷季催促道:“你说句话啊!”

林稚心情不比他好,倒不是为了所谓名誉,此时也只能道:“师兄可否给我一日时间,明日此时,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殷季“啧”了一声,到底还是选择了相信

他,手一抖,掌心里便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葫芦。

林稚:“师兄?”

殷季:“我先帮你把这妖气收一收,乌烟瘴气的,怎么住人?”

林稚:“……”堂堂掌门人,带头包庇嫌疑人,不太好吧?

“殷季,你在做什么!”

云端忽然传来了一声怒喝,未见其人,一道灵力便劈了下来,打掉了殷季手里的红葫芦。

林稚的心再度跌入了谷底。

千万个流言,也比不上一句“亲眼所见”。

便是他以后能自证清白,这清白也得打好几个折扣。

上方的人影现出了形貌,赫然是留仙宗的其他几位峰主并两位不轻易出世的渡劫期长老。

当先一位道骨仙风,面目威严的长老看向殷季,训斥道:

“殷师侄,你莫不是糊涂了,这妖气如此浓重,你不把这叛徒抓起来,还在跟他讲什么道理?我留仙宗几时出过这样没出息的子弟!”

殷季的眼神登时飘了一下,似乎被说动。

林稚开始琢磨起了今后的去向。

殷季却一步挡在了他的跟前,道:“师叔莫恼,只是小侄认为,林师弟素来清正自持,绝非那等轻易会叫妖族迷了心智的人,还请师叔看在先师的份上,宽限几个时日,好叫林师弟把这事查个清楚。”

长老显然是个暴脾气,闻言目光一厉:“你还真要包庇此人不成?”

殷季:“我……”

林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无意欠下太多人情,伸手拉了拉殷季的袖子,打算先把这事担下来,云头却又有一个人出声道:

“我亦认为林师弟不是那等人,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师叔还是宽限些时日罢。”

那长老猛地一回头:“你!”

林稚也震了一下,李临时来凑什么热闹?

李临时老神在在地半闭着眼,道:“明日再来也不迟。”

那长老沉着脸盯了他片刻,竟然还真的妥协了:“好,好好好!”旋即把目光转向林稚,“那本座便要看看,你能给出个什么交代!”

那目光毫无疑问威压甚重,一眼看过来,林稚的膝盖便软了一下,险些被压着跪下。他咬牙忍住了,低着头道:

“多谢师叔。”

长老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林稚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好说话,诧异了一秒,堪堪抬起头,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师叔住手!”

话音未落,他便觉得心口一滞,身子被一股大力推着,直退了几十里,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回过神时,嘴里已弥漫开了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没觉得多疼,胸口却很堵,他偏头吐掉了嘴里的血,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到肺里,便把他呛得咳了起来。

自喉咙里不断上涌的,是内脏的碎片么?他模模糊糊地想。

那长老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便真不是你干的,也与你脱不开干系,这一掌,你认还是不认?”

林稚咽了一口血:“我认。”

殷季连忙跑到他身边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伸出手,却又仿佛不知道往哪里放,犹犹豫豫地收了回去,鼻子眼睛都皱到了一团:

“林师弟,你还好吗?”

林稚:怕是不太好。

约莫是系统给他屏蔽了痛觉,他没觉得疼,只是有种灵魂出窍的飘忽感,不大踏实,除此之外倒没别的不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