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2/3页)

即使要将这一点做到完美,就必须收敛住自己所有的情绪,让自己痛苦不堪。

塔希尔好似就听到了本应永远隐藏的这些心声,但却是从他这边的心中响起的。

他还能切身地感受到,在男人说完那番话,得不到回应,最终不甘转身的那一刻,“梦”中的祭司得到了仿若心脏被猛然撕裂的剧痛。

实在是太痛苦了,被撕裂的每一丝血肉,每一寸经脉,都在沐浴着鲜血恸哭,原因当然是在此一刻真正地意识到了——从此以后,他们的关系就止步在这里,没有回转的可能了。

可是,也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骤然而起的痛苦如此剧烈,应当蔓延至五脏六腑,久久无法得到平息减缓才对。

但在祭司这里,他只为这份言语无法概括的悲痛影响了极短的时间。

之后,这悲伤与痛苦便仿若无事地沉淀下来,封印至心中最暗的深处。

‘没有时间为这些事情犹豫。’

塔希尔还听到了“自己”缓缓传出的嗓音。

若前面感受到的是如海般深沉压抑的悲痛,那此时这番话音所传递出的,就是将一切杂念全部抛却的强硬决绝。

祭司想着,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尽可能多的事,尽可能地,为“他”扫清所有障碍。

他是这般急切,时间紧迫得无暇为自己哀伤。

那个人被蒙在鼓里,不需要知道这一切,更不需要知道看似决裂的祭司实则始终挂记着他,并且,在很早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

……是,什么准备?

塔希尔的胸口一阵沉闷,像是有一座巨山压在这里。

属于“自己”的负面情绪全都被一丝一缕收起,千年下来,全都封锁在这里面,如果一时不慎爆发出来,必然会掀起极为可怖的狂潮巨浪。

处在过去的祭司有意不去触及到这里,仿佛想要借此将之遗忘。

而处于现在的塔希尔触碰到了,虽然还未真的打开门锁,但仅是接近,就如被漆黑的淤泥淹没头顶,憋闷得难以呼吸。

准备——他做好的准备,不就是“到死也见不到那个人”吗!

咔擦,咔擦。

梦境没来由地出现了裂痕。

似乎是要醒来了。

可塔希尔还陷在被这个“梦”牵连出的巨大阴影里。

清澈的池水不知何时变成了污浊的黑色淤泥,其中似还弥漫着扑鼻的血的味道。

尽显纯洁的睡莲被淤泥吞噬,如同腐烂般迅速消失。

塔希尔望见,过去的他——那个神色再度变得无波无澜的冷漠祭司,仍旧站在池塘边,没有任何想要逃离的意思。

还不止如此。

无比骇然,金发祭司不仅不退,还不紧不慢地抬步,竟是主动走向了黑泥的深处。

“等等!”

与其完全相似的另一张面庞,因此露出了近似惊骇的神色。

塔希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他注视着过去的自己迎向黑暗,身影是那般释然无畏,这一瞬间得到的震撼,远远胜过方才没顶而来的悲痛。

“你——要去哪里?”

有着同样面貌的金发之人怔怔地开口询问。

直觉告诉他,那必将是绝望与痛苦汇聚之地,而他就经历过那段绝望。

只是记忆丢失了,怎么都想不起来,而且……

——想要知道。

——就算是痛苦的,可那之中,应当保存着对我来说,极其重要的东西。

所以不由得焦急起来。

塔希尔微微抿唇,竟毫不犹豫地也跟着迈开步伐,作势要奔向黑泥之所在——

他没能得到过去的自己的回答。

当然,也没能如愿奔向那边。

因为在到达之前,十分突兀地……

他的一只手被人紧紧地抓住了。

就像是要借着这个力道,将他从快要席卷上来的黑暗中拖出——没有任何预兆!

“………………”

醒来了。

塔希尔闭起的双眼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随后才缓缓睁开。

映入眼中的先是一片蓝色,这是床单的颜色。

不是人类、才堪堪凝结了实体的幽魂需要像人类一样休息,就已经颇为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还要躺在床上,仿若真的是一个人类那样睡觉。

不过。

最奇怪的应该是让他从睡梦中清醒的这个“罪魁祸首”才对。

在梦里被抓住的那只手,到了醒来了的现实,居然还没有脱离束缚。

金发青年之前是侧身睡着的,面向房间左侧的墙壁。

那么,他原本好好地放在身前的右手,就被睡在旁边的另一个人十分不客气地抓住,拉到了身后的位置,便压在那人自己的掌心下。

而且还要强行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塔希尔:“……”

虽然醒了,但他保持着之前的样子,并没有动,当然也没有说话。

擅自拒绝分成两个卧室,擅自进来和他睡在一张床上,还擅自贴近抓住他的手,将呼吸一点一点喷洒在他背上……总而言之一切都是“擅自”的男人,此时大概还在睡。

同样不是人类,难道连英灵也需要正常睡觉吗?

塔希尔并不确定,就跟此时也不确定背后的男人到底是真睡着还是在装睡一样。

他拒绝思考这么麻烦的问题。

男人有些过于黏人了。

明明之前就明确表示过,他们之间要保持距离。

可男人就像没听到——听到了也完全没放在心上似的,自说自话,自作主张地闯入不能感到安全的范围。

塔希尔对此感到有点烦躁。

倒不是针对这个人,矛盾还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这个男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可是对他毫无记忆,有的只是潜意识的印记。

他是喜欢将一切事态掌握在手中的人,不管预料到的未来对自己而言是好是坏,总是要早有准备才行。

如今的这个状态过于浑噩,眼前所见的好像都是迷蒙的一层雾,反倒让塔希尔相当不习惯。

偶尔有极少数的时候,心中掠过一丝不像他会有的焦灼,他还会不那么冷静地想,这个男人真的是“梦”里的自己宁肯牺牲一切,也要去守护的那个人么?

……也不是不相信。

就是觉得找不到理由而已。

男人的身份一早就知道了,是古代的某位特别著名的法老。

他叫“拉美西斯”,这个名字似乎陌生,又似乎感到格外熟悉。

虽然外貌在塔希尔看来无关紧要,但据樱的描述,他应当十分俊美。

这样的一个人,仿佛生来就应在高处俯视人间,哪能想象他会来到地面。

还是以过度亲密,毫无保留的方式。

也许这就是机缘巧合,他们现在莫名其妙就被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