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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啊。”

我对于生孩子这件事生理上感到恐惧。我觉得小孩子很可爱,可是自己的遗传基因独立自主的产生出另一个人格,这种神秘不可思议的现象让我没来由地

朦胧的感到恐怖。所以我实在无法理解执着于留下子孙的心情。五百子为了不让自己家系血脉断绝,把自己的孩子托给了别人家。

然后为孩子后裔准备了一个万人钦羡、高高在上的位置,让他坐下。可是……

“可是京极堂,如果茜小姐嫁过去的话,织作家就断绝了。那样一来,别说伊兵卫的血统没有断绝,连织作家的家名都会消失不见,不是吗?”

京极说:“是啊,会消失啊。”

我无法释怀。家这种东西,因为姓氏才是个家。许许多多的家族费尽千方百计,就是为了不让家名断绝。我是以这样的角度来看待织作家的事件的。我这么说,阴险的朋友便扬起一边眉毛说:“是啊,家这种东西跟妖怪一样的,没有姓名,就等于不存在。”

“那……”

“所以……”

“所以怎样?说清楚点啦。”

“你很啰嗦欸。”京极堂说道,盘起胳膊,“这样就好了,我已经揭开那个家的诅咒了。既然已经解开了,家也会消失不见。”

“我不太懂哪。蜘蛛——织作五百子所构思的精巧计谋精密万分,一旦开始运作,就连你和榎木津也无力阻止,每个人都陷入错觉,自以为凭着自主意志行动,事实上却是受到操纵,无论任何人怎么行动,计划都不会改变,可以完美无缺地进行,不是吗?可是结果呢?就算计划完成,也根本没有怎么样嘛。家名断绝,仇人的后代活下来,最后连自己都死了。这样的话,到底是为什么要牺牲十五个人,如此惊动社会?我所说的无法瞑目,指的是这件事。”

“你真的很啰嗦欸。”京极堂再次站了起来。接着说:“那个老妇人到底还是得了老年痴呆症,所以根本策划不了那种计划。”

我正要询问他话中的真意,他却伸手制止:“我接下来得去织作家一趟,如果你没事的话就回去吧。啊,鸟口,谢谢你的通知。”

“喂,你要去做什么?”

“去工作。听说那栋屋子要拆掉,书画古董今川已经处理了,但书房里有着堆积如山的书籍。我接到委托,去处理那些书。”

“是表面上的工作啊。”

“你是笨蛋吗?工作哪有分什么表面里面的?我可是开书店的。那里似乎有许多珍奇的书籍,对爱好者来说,书就等于古董哪。得去筹措资金才行。”

“那么值钱吗?”

“所以是亮才会去书房吧。”

“咦?”

鸟口说“那么到时候那边也拜托您啦”,匆匆回去了。

主人几乎无视于我的存在,做好外出的准备。这段时间,我停止思考,只是坐着发呆,但主人说“喏,我要出门了”,我慌忙追了上去。

“等一下,带我一起去。”

“我为什么非带你这种驽钝的仆人一起去不可?我和榎木津那个品位低俗的家伙不同,才不想带个奴隶在身边。”

“有什么关系嘛,我又不会碍事。”

我想去看看蜘蛛网公馆。

“那里很远,作业很花时间。视情况可能得过夜,还得花交通费。”

“没关系啦。”我说。小说家是不受时间拘束的职业,而且我根本没在工作,只要打通电话给妻子就好了。

到车站的途中,我们没有交谈。

春天的和暖令人十分惬意。

已经不冷了。

京极堂穿着暗褐色的和服便装,手里拿着近黑色的外套,行李只有一个包袱。

京极在停车场停步,开口道:“关口。”

“什么?”

“你这个人老是痴痴呆呆的,应该可以了解吧。你想象这样的情况:日复一日,每天都有人告诉你同一件事,不管是睡是醒,都不断地重复同一件事。”

“我有没有痴呆姑且不论,不过我大概可以想象。”

“那件事是关于你的过去,内容是你要雪清宿怨。”

“嗯,然后呢?”

“告诉你这件事的人,好像忘了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似的,不断地重复这件事。你会怎么做?”

“说我之前听过了。”

“说的人主张他没有说过。”

“我会说可是我听过了,因为我真的听过了。”

“可是他还是说他没说过。”

“那我会反过来说给他听,因为我听过,所以我才知掉内容。我要让他知道这一点。”

“就这么不断反复,而你是痴呆的。”

“你想说什么?”

“然后有一天,说的人仿佛忘掉了一切,问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问我?那我会告诉他,说之前他讲过了。”

“说的人主张他没说,这是他第一次听说。”

“咦?”

“就这么重复。容我再三重申,你是痴呆的状态。然后,会怎么样?”

“我……会以为那是我的记忆……然后告诉他这件事?”

“没错。不断地反复播放、重复输入的动作之后,记忆会愈来愈鲜明。然后再把输入源隐藏起来,内容就会变成那个人的记忆——就这么简单……”

“五……百子刀自?”

此时电车来了。

我们坐上车子。

车窗外已经完全是春天的景色。

可能是光线的关系吧,应该相同的景色看起来竟完全不同,真是不可思议。平凡无奇的森林和河川等等,都显得新奇无比。

“久远寺……”京极堂突然说道,正对凡庸的景色看得入迷的我吓得倒抽一口气,“把榎木津介绍给久远寺凉子小姐的人……”

“你没头没脑的说些什么啊?”

“好像是大河内。”

“大河内?那个大河内吗?”

“是啊,就是那个大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