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袋西口公园(第6/15页)

“吉冈先生,先告诉我理香的事吧。”

“好啦好啦,你这个混蛋,等一下,让我来告诉你。”

吉冈从他随身的包里拿出黑色办案手册,将封面对着我,以防我看见里面的内容,小心地翻到那一页,开始念道:

“你听着,这是机密的办案笔记。今天下午六点二十分,于池袋二丁目的‘Knocking On A Heaven's Door宾馆’——嗯,这些色情旅馆取的名字好花哨——六〇二号房,意外发现家住埼玉县川口市、年龄十六岁的中村理香小姐的遗体。发现人为宾馆计时清洁女工。死因不详,据推测应是绞杀致死。脖子处明显有绳子勒过的痕迹。下午四点零三分和中村理香小姐一同进入宾馆的,还有一名年轻男性,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缉。”

拉面端上来了,吉冈停止了诵读。

吉冈看来是被高强度的劳动弄得又累又饿了,只见他津津有味地吸着混浊的白色面汤。我一点食欲也没有,只是象征性地掰开竹筷,但一口也吃不下。

“真的是绞杀魔杀了理香小姐吗?”

吉冈一边吃着拉面一边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还不能最后确定,不过可能性极高。”

“难道宾馆的监视录影带没有拍到吗?”

“你这个傻瓜,如果那么简单就可以抓到犯人,我们这些警察全部都要失业了。比如说这件案子吧,那个犯人似乎很熟练似的从监视器死角穿过服务台。我想那家伙事前肯定研究过宾馆四周的环境,而且脑筋应该也很好。”

我一边听着,一边看着吉冈将饺子和拉面塞进肚子,胃里却有种翻腾作呕的感觉,这时脑中反复浮现的是理香的笑脸——招财猫的姿势。正当我恍惚的时候,吉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好啦!别再瞎想了,事情都已经这样,再怎么苦恼也没用了。不过你要是想起任何线索,一定记得要立即告诉我,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吧?”

我点了点头。

吉冈端起杯子,喝完杯底最后一口啤酒,站了起来:

“我还得回去熬夜写报告。真受不了……”

我没理他,而是一直盯着眼前摆着的空杯。吉冈看出我心不在焉,也不可能吃什么东西,便拍拍手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朝店门走去,忽然,他又回过头来朝我叮咛道:

“阿诚,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你可千万不要插手这件事,那变态家伙可不是善类。”

伤心归伤心,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们也只能去面对。第二天就是理香的丧礼,按照事先约好的,我们四人在平时聚会的长椅处集合,然后从池袋搭地铁到川口,再从川口车站搭出租车。我们虽然是第一次到理香家,却很快就找到了地方,因为出租车接近理香家时,有很多穿黑色衣服的人从那里进进出出。

这附近是一片幽静的住宅区。我们在巷口下了出租车。往里走的时候,我看见两侧并列着很多像白色火柴盒般的房子,每间房子前都种着相同的红花盆栽。看来,这里往日安静的生活被理香事件给打乱了,那些火柴盒般的房子里不时有一两个人探头探脑,观望着外面的动向。

赶到理香家时,只见门前挤着许多警察、媒体摄影师和记者。而那些前来吊丧、穿着丧服的人则扭脸背对摄影机,自觉地排成一列等待进入房间,我们也排在队伍最后等待。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参加丧礼。老爸去世那次因为我还小,所以现在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们在玄关旁签名后,便把香奠交给站在一旁的家属,然后就随着队伍前面的人进去跟理香告别。理香的老爸、老妈和妹妹三人十分僵硬地站在那里,接受别人的安慰,只是一个劲地点头。他们经此打击,才一个晚上眼睛下方就出现了黑眼圈,脸上的肉也垮了下来。或许还因为惊吓过度,他们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白墙上一大堆白花围绕着那张遗像,应该是高中入学时的照片吧。那时的理香还没有晒黑,白净的脸庞挂着纯真的笑容。

一转眼,我们又来到了外面,夏日午后的骄阳十分刺眼。我们在一片哭泣声中离开了理香家。小光边走边无声饮泣。我们也是无言以对,毕竟,理香的离去对我们这个小团体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一种沉重的打击。我伸手拦了出租车回川口车站搭地铁。上高架桥时,从冷气强劲的出租车窗户可以看见浓厚的云朵,那云朵挡住了太阳光,但太阳光却把云朵的上半部照射得耀眼发白。唉!可怜的理香,她已经看不到云朵了!

在车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在各自伤心,各自想着心事,我想,那心事一定都和理香有关吧。但我的脑海中反复想着的,却只有一句话:

“我能为理香做点什么?我能为理香做点什么?我能为理香做点什么?……”

我们在川口车站的检票口解散,大家几乎没有交谈。阿正和小俊穿过检票口走下月台。小光却拖拖拉拉地跟在我身边不肯走。而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便有些不耐烦地对小光说:

“你怎么还不走呀!”

“诚诚,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听。”

“是有关理香的。”

理香的事?那当然没理由不听。小光和我来到车站前的小吃快餐厅。在硬邦邦的塑胶椅上坐下后,小光开口说:

“我想也许过不了多久各个媒体都会登出来的,所以还是先跟你说一下吧。那个……理香她好像有时会去打工赚点钱。就这件事。麻烦你去跟阿正和小俊说一下吧。”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小光的意思,但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吃惊:

“你是说理香参与援交吗?”

“是的,但理香说她从来没真正上床过。她都只是跟客人一起去唱唱卡拉OK,或是去情侣茶座,她说最多只是摸摸而已。”

“那这次……”

“嗯,也许她缺钱的时候,也会真的跟别人做那种事吧。”

我看着冰咖啡杯身上流下的许多冰水珠,内心却被小光的这句话打进了六月的冰窟,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原本活泼可爱的理香小姐,居然会跟援交扯上关系。但现在已经不是责备她的时候了,毕竟,她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之一,面对她的惨死,我是没有理由置之不理的。

“小光,你知道理香最烦恼的是什么事吗?上星期天她还说有事想和我商量,可惜她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我也不能确定,也许是那件事吧?”

小光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疑不定。我没想到小光会知道这些事,着急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