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末流星(第6/10页)

我本想出一半钱,但听完之后我完全放弃了这样的想法,我不可能用一个月的薪水来买一套西装。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窘困和烦恼,安慰我说:“毕竟我吃的盐比你走的路还多,这点钱你就别放在心上。你要是觉得有所亏欠的话,等你成功以后帮助他的年轻人,也算是对我的一种报答,来日方长不用急于一时。”

与刚才不同,这次营业员十分恭敬的捧来了一匹像夜空一样纯正的深蓝色布料,嘴里说着超细150之类的话。我对羊毛优劣的判断可是一窍不通。神宫寺点点头对营业员说:“决定了,就要这个吧。”

神宫寺对营业员叮嘱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他刷完信用卡后,我拿到了一张写着四周后提货的单据。定做西装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比从货车上卸下三百公斤左右的西瓜还要累,我走出服装店时两袖清风心情舒畅。

回到西一番街的水果店里我发现了一个变化,平常总是流出古典旋律的录音机,今天却不停的放着神宫寺担任合唱团团长时的唱片。短短的一个下午,我听到的《泪的交流道》就不下百遍。

不过让我更无语的是老妈,她整天都穿着紧身牛仔裤、和红色凉拖看店。怎么搞的?我觉得有千万双眼睛在盯着我看,那眼神就像在看猩猩猴子。

好不容易老妈把我一个人留下来看店,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清静的机会,换一张CD听听。我从二楼四叠半的房间里取来霍尔斯特的《行星组曲》,很多人应该比较熟悉它当中的第四乐章《木星》,也就是周日晚间电影节目的片尾曲。其实其他的乐章也非常不错,只是常常会被人们所忽视,如副标题为“翅膀天使”的《水星》,配上神秘女声合音的《海王星》。

当时我心里最想听的是《土星》,它有一个很有趣的副标题叫“寿星”。我脑海里不停的想着我到了神宫寺现在这年纪时的样子,会有什么“大作为”等着我呢?二十年后,也许还是像现在这样平平庸庸,就着池袋的闲事卖着哈密瓜。

一月的午后阳光灿烂,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但脑袋被这些鲁乱七八槽的想像塞得满满的也无心享受这样晴朗的天气,觉得时间的脚步就像蜗牛的爬行,艰难漫长。

水果店随着最后一班电车的发出结束了一天的营业。在过年期间,这种卖可以充当送人礼品的店,生意十分兴隆。老妈洗完澡时刚过凌晨,终于轮到我洗了,让人扫兴的是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抱怨着:“大半夜的,是谁啊?”

电话的那头传出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是我,米雷。”

是为神宫寺合音的年轻女子,顿时我的脑海里闪现出白色皮草和超短迷你裙下修长的双腿,语气立刻变得温文尔雅,男人真是没骨气。

“这么晚找我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马路上救护的车声音离我越来越近,奇怪的是在米雷的手机里我也听到了同样的声音。

“这么晚打扰你真是抱歉,但是事情紧急。”

我心里预感她就在附近,所以急忙打开四叠半房间的窗户,伸出头往外看,看到米雷在向我招手,今天她换了打扮的风格,齐膝大衣下面穿着一条牛仔裤。我抑制不住兴奋冲着下面喊:“等一下,我这就下来。”

我们到了一家浪漫通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这家店里服务员的职责之一就是给客人端上难以下咽的咖啡,在就是叫醒熟睡的客人。一晚上都重复这样单调机械的工作,想想也挺累的。我坐的沙发被烟蒂烧得千疮百孔,我和米雷中间放置着一个小小的茶几,我先开口问:“神宫寺大哥出什么事了?”

卸妆后的米雷脸上透出一股孩子气,比起珍珠蓝眼影我还是更喜女生毫无修饰露出自然色调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他遇上了麻烦?”

我想先喝一口咖啡润润嗓子,哪知味道就和洗完毛笔的水差不多,我觉得就算是再难喝也比一口没动就被服务员收走好。

“这还不简单吗?一群池袋的小混混出现在今天演出的现场,我想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而且只不过是被吉他轻轻的碰了一下,他就痛得忍受不住,我想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你实话实说吧,不用有所顾忌,什么样的消息我都能承受得住。我和其他人不同,我会一直都站在神宫寺大哥一边。”

米雷正视着我的眼睛,好像有所顾虑。不过也是,女人的信赖一直以来就不属于我。她做了几次深呼吸,慢慢张动嘴巴:“阿贵早就山穷水尽了,却还一直死撑着面子,到处借钱来维持表面上的奢华生活,实际上他早就无力负担这样高消费的生活,最后是重田兴业帮他偿还了所有债务,听说他们老早就对那块地虎视眈眈了。”

我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为了还债当摇滚博物馆的代言人也是合乎常理的事,而且这不也是他的工作吗?这是,我突然想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那块地到底是谁的?”

米雷也喝了一口咖啡,皱着眉头说:“那块地不属于任何人,泡沫经济解体后,对土地的管理处于一片混乱,这里就这么一直被闲置着。阿成,你知道地面师是什么吗?”

我说不知道,想可不可能是在盖房子时请来看风水的风水先生,看完风水后他们会告诉你在玄关放一个黄色的东西能招财进宝,这种说法真是愚蠢之极。

“房地产泡沫经济土崩瓦解后,这个词也被荡出了历史舞台,所以不经常听得到,其实他们本质上就是骗子,他们伪造土地登记册,把所有主人的名字换掉,然后把资料拿到银行抵押贷款,最后拿着大笔现金逃之夭夭时土地的主人还被蒙在鼓里。”

这时我想起了彩排现场神采飞扬的神宫寺,还有他那如痴如醉的表情。

“但摇滚博物馆这件事,也不像是虚张声势摆样子,还真像那么回事。”

米雷沉默的点点头说:“你说的也对,那可是阿贵编织了十几年的梦。他喝醉酒时都经常说日本的摇滚乐坛乌烟瘴气,一定要让它变得面目全新。”

重田兴业利用他的这个梦想,假造一个看似切实可行的企划书让银行的相关负责人信以为真,制造骗局。

“你刚才所说的时间紧迫是怎么一回事?”

米雷如坐针毡似的在狭小的包厢座位上扭动着身子,上半身的每一个部位都随之颤动,胸部的运动节奏却显然比肩膀慢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