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国(第2/5页)

利德贝特小姐对最后想要教的这句不太喜欢。狗是种粗俗的动物,免不了做些让最优雅的小姐们脸红的事。这只狗马路过了一半就停下来,开始做起其他事情来。

“我不知道怎么用法文说它正在做的事情。”西莉亚说。

“亲爱的,看着别的地方。”利德贝特小姐说,“那不是很好的事。我们前面有座教堂。Voilà une église。”

这些散步都又长又沉闷,而且很单调。

过了两星期,西莉亚的母亲辞退了利德贝特小姐。

“让人受不了的小姐。”她对丈夫说,“她能让全世界最令人兴奋的事都看起来很沉闷。”

西莉亚的父亲也认为这样,还说除非是跟法国女人学,否则女儿永远学不成法文。西莉亚不怎么喜欢这个想法,私下里她对所有外国人都不信任的。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只是去散步的话……母亲说肯定她会很喜欢莫乌拉小姐的。西莉亚觉得这个姓氏非常可笑。

莫乌拉小姐长得又高又大,永远穿着附有很多小斗篷或披肩的衣裳,往往扫到桌上的东西而打翻。

西莉亚认为保姆一定会说莫乌拉小姐“横冲直撞”的。

莫乌拉小姐很健谈,对人很亲热。

“Oh, la chère mignonne!(喔,亲爱的小可爱!)”莫乌拉小姐大声说,“la chère petite mignonne.(亲爱的小可爱。)”她在西莉亚面前跪下来,冲着她的脸很亲热地笑着。西莉亚保持很英国人的作风,对此没什么反应,而且很不喜欢这样,因为这让她感到很窘。

“Nous allons nous amuser. Ah, comme nous allons nous amuser!(我们会玩得很开心的。啊!会玩得有多开心啊!)”

然后又是散步。莫乌拉小姐讲个不停,西莉亚客气地忍受着那滔滔不绝又听不懂的话。莫乌拉小姐人很好,她愈好,西莉亚就愈不喜欢她。

十天后,西莉亚感冒了,有点发烧。

“我想你今天最好不要出去了。”母亲说,“莫乌拉小姐可以来这里陪你。”

“不要,”西莉亚马上嚷着说,“不要,叫她走,叫她走。”

母亲很留神地看着她。那是西莉亚很熟悉的眼神:古怪、炯炯有神、探寻的眼神。然后母亲平静地说:“好吧!亲爱的,我会叫她走的。”

“连门都不要让她进来。”西莉亚恳求说。

可是这时客厅的门打开了,莫乌拉小姐一身披肩斗篷地走了进来。

西莉亚的母亲用法文跟她说了一阵子,莫乌拉小姐不时发出遗憾和同情的惊呼。

“啊!可怜的小可爱。”西莉亚的母亲说完之后,莫乌拉小姐用法语大声说着,一屁股坐在西莉亚面前。“好可怜、可怜的小可爱。”

西莉亚求救地看着母亲,做出各种脸色,“叫她走,”那脸色在说,“叫她走。”

幸好就在这时,莫乌拉小姐身上众多披肩斗篷之一把桌上一瓶花扫倒了,于是她整个注意力转移到了道歉上。

等到她终于走出了房间,西莉亚的母亲温柔地说:“宝贝,你不用做出那些脸色。莫乌拉小姐只不过是一番好意,你这样会伤她感情的。”

西莉亚惊讶地看着母亲。

“可是,妈咪,”她说,“那是‘英国’脸色啊!”

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笑得这么厉害。

那天晚上,米丽娅姆对丈夫说:“这个女人也不行,西莉亚不喜欢她。我想……”

“怎么样?”

“没什么,”米丽娅姆说,“我在想今天在裁缝师那里见到的一个女孩。”

后来她去试衣时,跟那个女孩谈了。女孩只是个学徒,工作是拿着大头针在一旁待命。她大约十九岁,黑发整齐地盘成发髻,有个短而扁的鼻子与红润和善的脸孔。

当那位英国太太跟她讲话,问她是否愿意到英国去时,珍妮非常吃惊。她说,那要看妈妈怎么想。米丽娅姆向她要了她母亲的地址。珍妮的父母经营一家小咖啡馆,整齐又干净。博热太太惊讶万分地听着英国太太的提议:去当这位太太的女仆并照顾一个小女孩?珍妮没有什么经验,她其实挺笨拙的。她姐姐贝尔特——可是英国太太要的是珍妮。博热太太把博热先生叫进来商量,他说他们夫妇不能挡了珍妮的前途,而且工资优厚,比珍妮在裁缝那里做事高多了。

三天后,珍妮很紧张又欢欣地来上工了。她挺怕那个要照顾的英国小女孩,因为她一点英文都不会,只学了一句,满怀希望地说了出来:“早安,小借。”

唉!珍妮的口音这么奇怪,以至于西莉亚根本没听懂。在默默无言中,珍妮照顾西莉亚梳洗,两人就像两只陌生的狗一样看着对方。珍妮把西莉亚的鬈发绕在自己手指上,为她梳头,西莉亚一直瞪眼看着她。

“妈咪,”吃早饭时,西莉亚说,“珍妮一点英文都不会说吗?”

“不会。”

“多奇怪。”

“你喜欢珍妮吗?”

“她的脸长得很滑稽。”西莉亚说。想了一下,又说:“叫她帮我梳头时再用力一点。”

三个星期过后,西莉亚和珍妮已经可以明白彼此的意思了。四个星期后,她们散步时见到一群乳牛。

“老天!”珍妮用法语大叫,“母牛!母牛!妈呀!妈呀!”

然后死命抓住西莉亚的手,往路堤上冲去。

“怎么啦?”西莉亚说。

“我最怕牛了。”珍妮以法语答着。

西莉亚很好心地看着她。

“要是我们再碰到牛,”她说,“你就躲到我后面去。”

从那之后,她们就成了好友。西莉亚发现珍妮是个懂得逗人开心的同伴,会帮人家送给西莉亚的小玩偶打扮,接着持续不断的对话就接踵而来。珍妮轮流扮演贴身女仆(很莽撞的那种)、妈妈、爸爸(很军人作风而且老是捻着胡子),还有三个顽皮儿女。有一次,她还变出了个神父角色,聆听上述那些角色的告解,然后要他们做很可怕的忏悔。西莉亚着迷得很,总是要求珍妮再演一次。

“不行,不行,小借,我这样做很不好的。”珍妮用法语推辞着。

“为什么?”西莉亚用法语问道。

珍妮解释说:“我拿神父来取笑,这是罪过。”

“噢!珍妮,你可不可以再演一次?那真的很好笑。”

心软的珍妮于是把她不朽的灵魂豁了出去,又演了一次,而且更有趣。

西莉亚对珍妮的家人知道得很清楚。知道贝尔特很严肃,路易很乖,爱德华很追求灵性,还有小妹妹丽丝才刚领过第一次圣餐,以及她家的猫可以缩在咖啡馆的玻璃杯之间,却一个杯子也没打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