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丹尼·米勒(第2/3页)

还有,假设死者是伦敦人——格兰特确信——为什么他的亲朋好友或房东都没有出现?显然,要不就是他们本来就觉得死者罪有应得,要不就免得惹事上身,不想和警方有交集。难不成是小混混儿?帮派内部清理?可帮派没必要在受害人排队的时候下手。明明有更安全的方法。

除非——对,男子是帮派做出警告的牺牲品。所有要素都齐了——现场发现了武器,死者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遇刺,一场虚张声势的戏码。既清除了背叛者,又给帮内造成警示,一举两得。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曾往这个方向追查,现在追查依然没有停歇。如果是一次纯粹的帮派报复行动,就并不阻碍死者的朋友报案和认尸。但如果是解决帮派内鬼——又是另外一码事了。这种情况,他的朋友有可能知道,或者猜到,他遇害的前因后果。若果真如此,没有人蠢到要前来报警。

格兰特走进警察厅,脑海中还盘旋着几个目前活跃在伦敦的团伙帮派。毫无疑问,丹尼·米勒是近些年来的头号人物。算起来,他已经在牢里待了三年,当初若不是走错一步,想必还能统领更久。丹尼之前因盗窃罪两次入狱,刑满后从美国回来,经历这么一遭,脑子变灵光了,学会了美国人拉帮结派的那一套——英国人天性就奉行个人主义——对警察保持一定的距离。结果就是,尽管他的手下时不时闯点小祸,被关进去,丹尼始终顺利逃脱,可对刑事调查部来说逮捕就不是那么顺利了。现在的丹尼处理跟他作对的人,完完全全就是美国黑道不择手段的德行。他喜好枪械,可要是有人敢惹恼他,他会像抽打苍蝇一般毫不犹豫地一刀捅过去。格兰特觉得应该请丹尼过来谈谈。这时他注意到放在台面上的文件。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快速地掠过开头作用不大的铺叙,布雷瑟顿秉着科学态度的那一面,多少有点华而不实的教条主义。如果你让他写一份关于波斯猫的检验报告,他会花掉整整一页的篇幅来给你描述,猫毛呈灰色而非浅黄色,接着才入正题。布雷瑟顿指出,匕首手柄与刀刃的接口处的血迹,与刀刃上的血样并不属于同一个。圣徒人像的底座是中空的,而且一侧已经破损。只是有条裂痕但没有破口,因为沾满血迹所以几乎看不见。可要是握住表面,不平整的一边就会微微翘起,高于另一边。凶手刺向死者时,紧握匕首,凸出的金属边缘也必会伤到自己的手。现在,凶手左手的拇指,或食指靠近拇指的一侧,应该有个割裂的伤口。

目前的进展不错,格兰特心想,但不可能在全伦敦找个左手有割裂伤口的人,然后以此为由逮捕他。他找来了威廉姆斯。

“你知道丹尼·米勒现在住哪儿吗?”他问道。

“不知道,长官,”威廉姆斯回答,“但巴贝应该知道。他昨晚刚从纽伯里回来,丹尼的情况,他一清二楚。”

“那好,去找出他的住址。稍等,最好是叫巴贝来我这一下。”

巴贝过来了,高个儿,动作慢悠悠的,脸上挂着疲倦而不明所以的笑容,格兰特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丹尼·米勒?”巴贝说,“我知道,他在皮姆里科的琥珀大街那其中的一幢房子里有个落脚地。”

“哦?最近挺老实的吧?”

“但愿如此,可我认为最近搞得高尔布里治团团转的珠宝抢劫案可能跟丹尼有关。”

“我觉得银行那案子才跟他脱不了关系。”

“没错,但他结识了一个新欢。估计少不了花钱。”

“我懂了。你知道他的电话号码吗?”

巴贝给了格兰特。

一个小时之后,琥珀大街某处的一个房子里,丹尼正优哉游哉地上厕所。突然接到消息说,格兰特探长希望他能到警局简单地聊一聊。

丹尼浅灰色的眼睛机警地打量着前来传话的便衣警察。“如果他是想从我嘴里套出点什么……,”他说,“告诉他别白费力气了。”

便衣警察觉得探长没有别的意图,只想向他打听点情况。

“哦?探长在查什么案子?”

便衣警察也不清楚,再说,就算清楚,也不会跟他透露。

“好吧,”丹尼说,“我马上来。”

一个魁梧的警察把他带到格兰特面前,瘦小的丹尼脖子向后抽搐了一下,滑稽地抬了抬眉毛。“叫我过来也并不那么困难嘛。”他说。

“不,”格兰特说,笑了笑,“一般都是你远走高飞之后才接到传唤的吧,不是吗?”

“探长英明。我想你不是来找我斗嘴皮子的吧。该不会觉得我又惹事了吧?”

“当然不是。我想你可能有我用得上的地方。”

“您抬举了。”真不知道米勒是认真的,还是其他别的。

“你对这个男人有没有印象?”格兰特详细地描述了死者的外貌特点,同时暗暗观察丹尼,脑子快速地运转,怎么样才能自然地让丹尼把左手边的手套摘下来呢?

等他描述得差不多了,特别是说到死者的脚趾内弯时,丹尼礼貌地说道:“你说的是那天晚上排队时被杀的家伙吧。抱歉,探长,我也不想让您失望,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这样,我想你不介意跟我去看下尸体吧?”

“没问题,如果能让探长您安心,随时奉陪。”

探长把手插到口袋里,掏出所有的硬币,似乎要在出发前清点好剩下的零钱。一枚六便士从他的指尖溜了出来,掉在平滑的桌面上,朝米勒滚去,快要从桌面落到地上的一刹那,米勒突然伸出手接住。他整理了一下行动不便的手套,然后把硬币放回桌上。

“小事儿。”他语气平静,友好地说道。格兰特留意到,刚才他接硬币时用的是右手。

在开车前往验尸间的路上,丹尼悄无声息地转向探长,笑了笑,“我说,”他说道,“要是有伙伴现在看到我这样子,估计他们连包袱都不用收拾,五分钟内就开始全部逃往南安普顿了。”

“我们会有时间打包的——等回来之后。”格兰特说。

“你全程都录音了,不是吗?跟我打个赌怎么样?一赔五美元——不,英镑好了,一赔五英镑,我打赌,两年之内你都抓不到我的人。不敢吗?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米勒站在死者的尸体面前,格兰特热切的目光一直跟着米勒那张毫无反应的扑克脸。丹尼冷酷的灰色眼珠扫视了死者几眼,看似事不关己。格兰特心里明白,就算丹尼认识死者,也别想从他的动作和表情上捕捉到任何破绽。

“完全没印象,”丹尼说,“从没见过——”他突然停下来,良久,“哦不,我见过他!”丹尼说道,“哦,天啊,让我想想!在哪里见过他呢?是哪里呢?等等,快要想起来了。”他戴着手套的手掌急促地拍着前额的文身图案。他是在演戏吗,格兰特心想。如果是,演技相当了得。可米勒不会容许自己表演失手。“哦,我的天啊,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我还跟他说过话,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我可以肯定我以前跟他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