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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好几个月,露西的书都稳居畅销榜,她也完全习惯了在各个学术团体中发表“她的心理研究”,就在此时,她收到了亨丽艾塔的来信。信中亨丽艾塔提到了当初她们同校时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并邀请露西去她的学校待段时间,给学生们做做演讲。事实上,露西已经有点厌倦了演讲,而且时隔多年,她对亨丽艾塔也没什么印象了。然而就在露西准备回信婉拒时,她突然想起自己读四年级时的某天,她的同学们发现了她还有个受洗名叫“莱堤西亚”,这可是她一直拼命隐瞒的耻辱啊。当时的四年级学生懂的都不少,露西那时就想,要是自己自杀,母亲会不会很伤心呢,不过就算伤心也是她自己的责任,谁让她给自己的女儿取个那么浮夸的名字!之后,多亏了亨丽艾塔,或明说或暗喻,狠狠把那些取笑者们教育了一顿。经过她的一番尖刻批评后,再没有人嘲笑过露西,也没有人再提起“莱堤西亚”这几个字了。露西这才得以回家,美美地享受果酱布丁卷,也不用因此再去投河自尽了。此时此刻,露西坐在自己舒适的客厅里,心里涌起一股浓烈的对亨丽艾塔的感激之情。于是她提笔写道,自己很高兴去学校待一晚(她天生慎重,并没有被感激之情完全左右),并且很乐意为学生们演讲心理学。

露西将薄被高高拱起,以遮住白天耀眼的强光。她想着,这次的演讲还是相当愉快的。台下一排排出色的学生是露西遇到过的最好的听众,她们让空空的教室看上去如花园般欣欣向荣,还有她们发自肺腑热诚的掌声。在学术社团听了好几个星期礼貌性的掌声后,能听到这样热情响亮的掌声真是犹如天籁!再者,学生们的提问也颇具水准。虽然大厅内的课程表显示,学校给学生们安排了心理学课程,但不知为何,露西并没有指望这些年轻女学生能真正欣赏她的演讲,她原以为她们成天就只会搞体育锻炼。当然,提问的毕竟是少数,不能排除其他人都只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可能。

好吧,今天晚上她就能躺进自己香甜的被窝,而这里的一切也将成为美好的回忆。亨丽艾塔一再劝她多留些时日,露西本来也有一点动摇,不过吃完晚餐她便坚定了要回去的意志。炎炎夏日的晚上,豆子和牛奶布丁这种饭食实在让人没什么胃口。没错,它们的确很饱肚子也很有营养,但吃过后让人绝对不想再吃。亨丽艾塔告诉她,教工席上总会摆上几样学生吃的食物。露西暗暗祈祷,亨丽艾塔这么说,该不是自己看豆子时露出的迟疑神情被她发现了吧,她已经尽力表现得对此欣然接受了,不过可能还是自己演技太差,被亨丽艾塔察觉到了吧。

“汤米!汤米!噢,汤米,亲爱的,快醒醒!我都要绝望了!”

露西顿然清醒,刚才那个绝望至极的喊声好像是从自己房里响起的。这时她才发现,房间的第二扇窗户正对庭院,由于庭院很小,房间与房间的对话声,自然而然就通过敞开的窗户传了进来。她躺在床上,一边平复着自己怦怦跳的心脏,一边望向脚趾拱起处的被单褶皱方向,从她的角度看,窗户缩成了长方形,刚好框住了远处的一面墙。露西睡的床摆在房间角落处,她身后墙壁的右边有一扇窗,床脚远处的左边有一扇朝向庭院的窗,她睡在枕头上,透过细长的窗缝那点微光,只能看见庭院尽头那扇半开的窗户。

“汤米!汤米!”

露西看到一个脑袋瓜的黑影。

“老天啊,谁行行好,”黑色的脑袋瓜出声了,“快扔点什么东西把汤米弄醒吧,别让戴克丝再大声嚷嚷了!”

“噢,格林盖琪,你也太冷漠无情了。我的袜带弄破了,现在正不知道怎么办呢,我就只有一个扣针,昨天参加那个低级聚会时,又借给汤米当挑针挑田螺肉去了。她本该早些还给我的……汤米!汤米!”

“喂,你们别说了行吗?”又一个声音低声说,接着说话声便停了。露西感觉到,这些人静下来后在用手势交谈。

“你的那些手势都是什么意思啊?”那个黑色的脑袋瓜说。

“我说了,别出声!她在那边!”

“你说谁?”

“那个姓萍的女人!”

“亲爱的,你净胡说些什么呢!”戴克丝毫不顾忌地大声说,她的声音十分好听,“她住在前厅,其他老师都住那里。不过你说,要是我去问她的话,她会不会有个多余的扣针借我呢?”

“我觉得,她像是个拉链偏好者,不用扣针。”一个新的声音说。

“噢,你们能小点声吗!我说了,她就在班特丽的房间!”

这次是真的安静了下来,露西看到那个黑色的脑袋瓜猛地看向自己的窗户。

“你怎么知道的?”一个人问。

“昨晚乔丽给我送消夜时告诉我的。”露西记得,乔丽芙是学校的管家,她觉得“乔丽”这个称呼很不错,让不近人情的管家形象增添了些许人情味。

“那肯定错不了!”那个称露西是“拉链偏好者”的人说,声音显得很激动。

一片寂静中,校铃又响了,她们之前就是被这种催命似的铃声吵醒的。黑色的脑袋瓜一听到铃响便没了踪影,戴克丝的喊声则盖过了所有声音,她像个迷路人般,号啕痛诉着内心的绝望。学生们开始了忙碌的一天,一切失礼的行为都被抛诸脑后。铃响后,一连串的响声此起彼伏,砰砰的关门声,走廊上匆忙的脚步声,各种喊叫声。有人想到汤玛斯还没醒来,既然之前从附近窗户扔东西砸她都没砸醒,便只好重重地对她紧锁的房门一阵猛敲。接着是庭院草地小径上传来的奔跑脚步声,渐渐地,小径的脚步声越来越多,楼梯的脚步声则越来越少,叽叽喳喳的嘈杂声由强到弱逐渐减小了。当所有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演讲厅时,只听见某人飞奔穿过庭院小径,一步一句叫唤着:“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看样子,这应该就是那个睡得很熟的汤玛斯。

露西非常同情那位素未谋面的汤玛斯。虽说床在任何时候都让人贪恋,不过要是当一个人睡着时,嘈杂的铃声吵不醒她,就连同学的尖叫咆哮也叫不醒她,那起床对她而言一定是件备受煎熬的事。或许对威尔士人来说也很煎熬,因为威尔士的凯尔特人非常痛恨起床。所有像汤玛斯这样睡不醒的人都算威尔士人。可怜的汤玛斯啊,真是太让人心疼了,露西真想替可怜的汤玛斯找个可以睡到中午起的工作。

一阵阵倦意袭来,露西觉得越来越困了,她不知道那句“像个拉链偏好者”究竟是褒是贬,不过她想那些用扣针的人,并不见得多么令人赞赏,所以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