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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来没试着去找他?”

爱德华摇摇头。

哈利举目四望,想在这间屋子里找寻咖啡存在的痕迹,也许是一个咖啡壶,也许是一只咖啡杯。炉床上放着一个金色相框,里边是一张女子的照片。

“你对自己和其他东部前线的士兵在战后受到的待遇有什么不满吗?”

“对于判刑的这个部分是没有。我很清楚现实。有人必须接受审判,这是政治考虑。我打输了战争,没什么好抱怨的。”爱德华突然大笑,听起来有如喜鹊的叫声。哈利不明白他为何大笑。接着,爱德华收起笑容,又严肃起来。

“被贴上叛国贼的标签也没什么,我自己心安理得就好,我知道我们大家都是用生命去捍卫我们的国家。”

“你当时的政治立场……”

“是不是和今天一样?”

哈利点了点头。爱德华露出干涩的微笑,说:“这个问题很好回答,警监先生。不一样了,以前我错了,就这么简单。”

“后来你没接触新纳粹党?”

“我的老天,没有!几年前他们在霍克松有个聚会,有个白痴还打电话给我,问我要不要去谈谈第二次世界大战。他们好像给自己取了个‘血与荣耀’之类的名头。”

爱德华倾身越过咖啡桌。咖啡桌一角放着一沓杂志,边对边角对角叠放得整整齐齐。“密勤局到底是在查什么?你们是在监视新纳粹党吗?如果是这样,那你就来错地方了。”

哈利不确定此时可以向爱德华透露多少,但爱德华的回答听起来都挺诚实的。

“我不是很清楚我们在查什么。”

“听起来很像我所知道的密勤局。”

爱德华再次发出喜鹊般的笑声,一种听来不太悦耳的高音频笑声。

事后哈利做出结论,认为自己之所以会问出下一个问题,是由于受到爱德华那种轻蔑笑声的干扰,加之爱德华并未端出咖啡待客。

“你认为你的儿子有个前纳粹党的父亲,对他成长过程有什么影响?这会不会是他走私毒品而入狱的原因?”

哈利一看见苍老的爱德华眼中流露出愤恨与苦痛,立刻后悔自己问出这个问题。他知道,即使不直接进攻爱德华的弱点,也能查出他想知道的线索。

“那场审判根本是个闹剧!”爱德华义愤填膺地说,“他们指派给我儿子的辩护律师,是那个战后给我判刑的法官的孙子。他们惩罚我的儿子是为了掩饰他们在二战时期做出的那些丢人现眼的事。我……”

爱德华猛然住口。哈利等待爱德华继续往下说,但爱德华没再说什么。哈利在毫无预警的状态下,觉得自己胃里那群咖啡虫忽然骚动起来,之前它们都很安静,但现在它们吵着要咖啡。

“那个法官是‘后期圣者’中的一个?”哈利问。

爱德华耸耸肩。哈利知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爱德华看了看表。

“你打算要去别的地方?”哈利问。

“我要走路去农舍。”

“哦,很远吗?”

“在格列兰,天黑之前得出发。”

哈利站了起来。两人走到门廊,停下脚步,找寻适当的话道别。这时哈利突然记起一件事。“你说你一九四四年冬天在列宁格勒受伤,那年夏天被送到辛松学校,这期间你在做什么?”

“什么意思?”

“我正在看伊凡·尤尔写的一本书,他是个历史学家。”

“我知道伊凡·尤尔是谁。”爱德华说,露出神秘的微笑。

“他说一九四四年三月,挪威军团在科诺吉索罗被击溃,那么从三月到你抵达辛松学校的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爱德华凝视哈利的双眼很长一段时间,才打开大门,向外看去。

“几乎到零度了,”他说,“你开车要小心。”

哈利点了点头。爱德华直起身来,以手遮眉,眯着眼,朝空荡的跑马场望去,只见灰色的椭圆形碎石跑道在污秽的雪地中格外显眼。

“我去过的地方曾经有名字,”爱德华说,“那些地方现在都改了名字,以致无法认出。我们的地图只画出路径、水源和布雷区,没有名字。如果我说我去过爱沙尼亚的帕尔努,说不定是真的,我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一九四四年春天和夏天,我躺在担架上,听着机枪发射的声音,心里头想的只有死,根本没想过我在哪里。”

哈利沿着河岸缓缓驾车行驶,在德拉门市一座通向外界的桥梁路口的红灯前停下。市里另一座通向外界的桥梁和E18高速公路相互交叉,仿佛是穿过乡间的牙套,挡住了德拉门峡湾的景致。呃,好吧,也许德拉门市的建设不是每一样都那么成功。回程路上,哈利打算在柏森餐馆喝杯咖啡,旋又打消念头,只因为他想起柏森餐馆也提供啤酒。

信号灯切换为绿灯,哈利踩下油门。

爱德华对关于他儿子的那个问题表现得非常愤怒。哈利决定去查出审判爱德华的法官是谁。他在后视镜中看了德拉门市最后一眼。当然还有其他城市比德拉门更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