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雾铅(第2/3页)

“这样好吗?”哈利问,把椅背往后抵在墙上,截断艾弗森的路。

这位长官诧异地看着他:“当然,我们总不会拒绝别人打电话进来,把视频里的人名告诉我们吧。”

欧拉插嘴:“你记得上次有个妈妈打电话进来,说她看到网络上的抢劫视频里有她儿子的事吗?结果那个儿子早就因为另一件抢劫案坐牢了。”

笑声更大了。艾弗森微笑:“霍勒,我们绝对不会拒绝接受新目击者的消息。”

“或者说新的仿效者?”哈利把双手放在脑后。

“你说模仿犯?霍勒,拜托。”

“嗯,如果我今天准备抢银行,我当然会模仿挪威目前最难抓的银行劫匪,乱人耳目,让警察以为是那个劫匪干的。波克塔路抢劫案的所有细节,网络上都找得到。”

艾弗森摇摇头:“霍勒呀,恐怕现在的银行劫匪没那么厉害。有谁愿意向犯罪特警队说明,惯性劫匪的标准行为是什么吗?没有人?嗯,这种人总是一成不变地重复之前成功的经验。只有在他失败——比如没抢到钱或被捕的时候,才会改变行为模式。”

“这证实了你的理论,但并没排除我的啊。”哈利说。

艾弗森不知所措地看了桌旁的人一眼,好像在求助:“好吧,霍勒。你有一次机会实验你的理论。其实呢,我正好决定实验一个新办法。简单说来就是让一组人独立作业,跟调查小组分头进行。这个办法是联邦调查局创立的,目的是避免掉进死胡同,只用一个观点去看案子。通常在有一大群警官的时候,大家会有意无意地形成对调查案中主要特点的共识。这个小组能让大家以崭新的角度来看待案情,因为他们不一起工作,也不会受到另一组人的影响。实验证明,这个办法对棘手案件很有效。我相信在座多数人都会同意,哈利·霍勒无疑符合这个小组的成员资格。”

笑声此起彼落。艾弗森走到贝雅特身后,停步,“贝雅特,请你跟哈利同一组。”

贝雅特脸红了。艾弗森像个父亲般把一只手放在她肩头:“你有什么问题,只管开口。”

“我会的。”哈利说。

哈利正准备打开自家公寓大楼的门锁,又改变主意,往回走十米来到那家小杂货店。阿里正在人行道上搬一箱蔬果。

“嘿,哈利,觉得好一点了吗?”阿里脸上是个不怀好意的灿烂笑容,哈利闭上眼睛一秒。就跟他担心的一样。

“阿里,你有没有帮我?”

“只是帮你上楼。我们打开你房门的时候,你说你可以自己来。”

“我是怎么到家的?走路还是……”

“出租车。你还欠我一百二十克朗。”

哈利咕哝了一声,跟在阿里后面进了杂货店:“阿里,真是对不起。你能不能简短跟我说一下经过?难堪的细节就不必多提了。”

“你和司机在马路上吵,我们的卧室就面对那个方向。”他带着胜利的笑容,又补充说,“窗户在这边简直糟透了。”

“那时候几点?”

“半夜。”

“阿里,你早上五点就起床,我怎么知道你这种人的半夜是几点?”

“至少是十一点半以后。”

哈利承诺下次不会再发生这种事,阿里连连点头,脸上却是“这种话我听多了”的表情。哈利问他该怎么表示谢意,阿里则建议哈利可以把他不用的地下室租给他。哈利说他会好好考虑,然后把出租车钱还给阿里,又买了一瓶可乐、一包通心粉和一袋肉丸子。

“这下就两不相欠了。”哈利说。

阿里摇摇头。“还有季费没交。”这位住户合作委员会主席兼会计兼打杂说。

“妈的,我都忘了。”

“埃里克森。”阿里微笑。

“那是谁?”

“今年夏天我收到他写来的信。要我把账户号码给他,他才能付一九七二年五月和六月的费用。他认为这是过去三十年来他一直睡不好的原因。我回信说整栋大楼都没人记得他,所以他不必付了。”阿里用食指指着哈利,“但我可不会让你欠着。”

哈利举双手投降,“我明天就把钱转账给你。”

哈利一进到自己公寓,马上就又拨了一次安娜的号码。跟之前一样,又是同样的语音信息。他还没把那包通心粉和肉丸子倒进嗞嗞作响的煎锅,就听到盖过煎锅声音的电话铃响。他冲进走廊,抓起电话。

“喂!”他应着。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女性声音,感觉有点被吓到。

“噢,是你啊。”

“对,不然你以为是谁?”

哈利紧闭起眼睛。“同事。又发生一件抢劫案。”这句话像胆汁和辣椒一样又苦又辣。眼睛后方麻木的疼痛又回来了。

“我刚才还打了你的手机。”蕾切尔说。

“我手机丢了。”

“丢了?”

“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不然就是被偷了。天知道。”

“哈利,有什么不对劲吗?”

“不对劲?”

“你好像……压力很大。”

“我……”

“嗯?”

哈利吸了口气:“官司打得怎样了?”

哈利听着,却没办法把那几个词组成有意义的句子。他只听见“财务状况”、“对孩子最好”和“仲裁”,于是猜想事情没什么进展。下次跟律师的会面推到了星期五。奥列格很好,但已经受不了住旅馆了。

“告诉他,我盼你们快点回来。”他说。

电话挂断后,哈利还站着,不知道该不该回拨。但回拨说什么呢?告诉她有个旧情人邀请他共进晚餐,然后他完全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哈利把手放在电话上,但厨房的浓烟警报器却响了。他把煎锅从火上拿开,打开窗户,电话又响了。事后哈利回想,要是莫勒没选在那天傍晚打电话给他,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我知道你刚下班。”莫勒说,“但我们人手不太够,有个女人死在自己的公寓里,看来她是举枪自杀的,你可不可以去一趟?”

“当然,老板。今天的事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对了,艾弗森把分组调查的事说得好像是他自己想出来的点子。”

“如果你是长官,却接到上级的这种命令,你会怎么做?”

“光想我去当长官就够吓人的了。我要怎么去那套公寓?”

“你待在原地,会有人来接你。”

二十分钟后,一阵刺耳的嗞嗞声响起,这声音哈利实在很少听到,还吓了一跳。那个被对讲机扭曲了的铿锵声音说,出租车已经到了,但哈利只觉得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下楼,看到那辆低底盘的丰田MR2红色跑车,更证实了心中的怀疑。

“霍勒,晚安。”声音从敞开的车窗内传来,但那声音距离柏油路面实在太近,哈利一时没看出说话的是谁。哈利打开车门,迎面扑来的就是放克贝斯的声响、跟蓝色硬糖一样虚假的风琴声和耳熟的男声假音:“你这性感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