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4/6页)

“我说笑的时候你们至少挤出一点笑容吧,”奥内说,“哈利,这听起来完全就是大脑的正常功能,没什么好害怕的。”

“我想今天这里的四个大脑已经工作得够多了。”莫勒说着站了起来。这时他面前的电话响起。“我是莫勒……请等一下。”

莫勒把电话递给汤姆,汤姆接过,凑到耳边。“什么事?”其他人纷纷移动椅子准备离开,但汤姆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先别走。“太好了。”他挂上电话说道。

大家提起兴趣,望着汤姆。

“刚才有个目击者打电话来,说卡米拉遇害的那个星期五下午,她在伍立弗路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从救世主的墓园附近的一套公寓出来。她会记得这件事是因为她看见这人脸上戴着白色口罩,心里觉得很奇怪。那个经过伍立弗路去圣赫根区喝啤酒的快递员脸上并没有戴口罩。”

“然后呢?”

“她不记得是伍立弗路的哪套公寓了,所以麦努斯载她去看,她指出的那套公寓就是卡米拉的公寓。”

莫勒在办公桌上重重拍了一掌。“终于有了!”

奥尔佳坐在床沿,一只手放在喉咙上,感觉脉搏逐渐慢下来,逐渐恢复正常。“你吓死我了。”奥尔佳低声说,声音沙哑难辨。

“真是抱歉,”依娜说,吃下最后一块玛丽兰饼干,“我没听见你进来。”

“该道歉的人是我,”奥尔佳说,“我就这样闯了进来,没看见你头上戴着……”

“耳机,”依娜笑道,“可能是音乐开得太响了,我在听柯尔·波特。”

“你知道我赶不上潮流,不听这些现代音乐。”

“柯尔·波特是个老爵士乐手,早就作古了。”

“我的老天,你这么年轻,不该听死人的音乐。”

依娜又放声大笑。当时她一感觉有东西触碰她的脸颊,就下意识地挥手去拨,于是打翻了盛放茶具的托盘。现在地毯上还留有一层薄薄的白砂糖。“有人放他的专辑给我听。”

“你脸上这个笑容真神秘,”奥尔佳说,“是不是你那个绅士朋友?”这话一出口,奥尔佳就后悔了,依娜可能会觉得自己在监视她。

“也许吧。”依娜说,眼睛闪闪发光。

“他的年龄是不是比你大?”奥尔佳绕了个弯,间接说明她并未逾越界限,偷看依娜那个绅士朋友长什么样子。“你说他喜欢老歌。”

奥尔佳听出这样不合适,她问这些就好像是个爱噃舌根的老太婆在窥探别人的隐私。她心头一阵惊慌,仿佛看见依娜已经在盘算要搬往别的地方。

“对,比我大一点。”依娜露出促狭的微笑,令奥尔佳觉得困惑。“我们可能有点像你和施瓦伯中将那样吧。”

奥尔佳和依娜一同开怀大笑。奥尔佳之所以大笑,主要是因为松了口气。

“想象一下,施瓦伯中将就坐在你现在坐的地方。”依娜突然说。

奥尔佳伸手抚摸床上的被单。“是啊。”

“那天晚上他流下眼泪,是因为他不能拥有你吗?”

奥尔佳仍在抚摸被单。粗糙的羊毛摸起来触感很好。“我不知道,”奥尔佳说,“我不敢问。我只是编了许多我自己喜欢的答案,让我能在夜里做做好梦,这可能就是我会那么爱他的原因。”

“你们曾一起出去过吗?”

“有啊。有一次他开车带我去比戴半岛,我们去游泳,我的意思是我游泳,他坐在那边看。他说我是他一个人的仙女。”

“你怀孕的时候,他太太有没有发现孩子的父亲是他?”

奥尔佳看着依娜好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他们在一九四五年五月离开挪威,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们。到了七月我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奥尔佳拍了拍被单。“亲爱的,我的老故事你一定听腻了。说说你吧,那个绅士朋友是什么人?”

“他是个好男人。”依娜脸上仍留着做梦般的神情。每次奥尔佳说起她这一生唯一的情人施瓦伯中将,依娜脸上都会出现这种神情。“他给我一样东西。”依娜说着打开桌子抽屉,拿出一个绑着金色蝴蝶结的小包。“他说要等到我们订婚才能打开。”

奥尔佳微笑,摸摸依娜的脸颊,替她感到高兴。

“你喜欢他吗?”

“他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没有那么……他很老派。他希望等到……才……你知道的。”

奥尔佳点了点头。“听起来他很认真。”

“对。”依娜轻轻叹了口气。

“在你让他更进一步之前,你必须确定他是适合你的男人。”奥尔佳说。

“我知道,”依娜说,“这才是困难之处。他只是来这里坐坐而已,在他离开前我说需要时间想一想。他说他明白,毕竟我比他小这么多。”

奥尔佳想问他有没有养过狗,但及时打住。她已经窥探得够多了。她又摸了摸被单,然后站起身来。“亲爱的,我再去泡点茶。”

天启降临了。不是奇迹,只是天启。

其他人离开半小时后,哈利看完住在莉斯贝思家对面那两名女子的讯问报告,关掉台灯,在黑暗中眨眼。这时天启突然降临。也许是因为他关掉台灯就好像上床前关灯那样,抑或是因为他在关灯后的那个片刻停止了思考,无论原因是什么,他面前仿佛有人塞来一张清晰锐利的照片。

他走进存放命案现场钥匙的办公室,找到他要找的那把,然后驾车前往苏菲街,拿了手电筒,往伍立弗路走去。时间将近午夜。一楼锁着,自助洗衣店已经打烊。某碑店的橱窗里聚光灯照亮“长眠安息”几个字。

哈利开门,走进卡米拉的住处。

家具和其他物品都没被移动过,但他的脚步声依然在屋里回荡,仿佛主人的死去让这房子留下一个真实存在的空洞。同时,他感觉自己并非孤身一人。他相信灵魂的存在。倒不是他有什么宗教信仰,而是每当他看见尸体,总是有一种感觉:尸体少了什么东西,这种东西跟尸体的物理变化无关。他看起来像是蜘蛛网上的昆虫空壳,里面的生物不在了,亮光熄灭了,而且不会像早已燃烧殆尽的恒星那样依然放着如梦如幻的残存星光。尸体缺少的是灵魂,就因为尸体少了灵魂之后的那份空洞感,才让哈利相信灵魂的存在。

他并未开灯,天边照进来的月光已经足够。他直接走进卧房,打开手电筒,照向床边的承重梁。他猛然吸了口气。梁上刻的果然不是他原来以为的三角形。

哈利在床上坐下,指尖触摸梁上刻痕。这根褐色承重梁年代久远,上面的刻痕却十分清晰,一定是最近才刻上的。很明显,刻痕一气呵成,几条直线转折交错,形成一个五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