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之长司 二(第2/3页)

“你还真是好管闲事呀。”又市说道。

“没办法,我天生就看不惯有人欺负女人。”德次郎回答,“当时我就发现,阿蝶这姑娘对自己孩提时期的事完全没记忆,好像从一懂事开始就被迫干活儿。从一家客栈换到另一家客栈,一再被骗来骗去、卖来卖去,每到一处遭遇都颇凄惨,因此我就——”

“把她捡了回来是吗?”又市说道。

外头鼓声隆隆,也听得到观众的欢呼声。

身穿唐装的男子回到后台,一个身穿气派武士礼服的矮个儿男子在乐声中步上舞台。

“这次是什么把戏?”

“嗯,是吞火、抓火以及吐火的特技。”

又市从后台侧面往外窥探。

那个貌似福助的矮个儿男子,站在坛上和着三味线琴声点燃一张张纸片,并将燃烧的纸片吞进嘴里,过了一会儿便把火吐了出来。

“看起来好像很烫。那是一种骗术吧?”

“不是,不过是掌握一点诀窍罢了。刚刚的耍刀表演是反复练习的成果,这个则需要一些修炼。”

观众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原来男子吐出了一团硕大的火焰。

“你的幻戏呢?是靠诀窍、练习,还是机关?”

“噢,应该是靠错觉吧。”

德次郎说道,同时拨了几下算盘。

他在男鹿地区被称为魔法师。

“错觉?”

“又市你不是用一张嘴行骗的吗?你是用言语骗人,我呢,则是用这算盘的珠子骗人。”

啪嚓。

“喔。”又市发出不知是佩服还是惊讶的感叹声,一脸讶异地轻拍马屁股。“你这样讲倒也有道理。社会上原本就有一些靠嘴巴获利的人。会说话的人总是赢家,要把红的说成白的是很容易,但要我宣称自己能吞下一匹马,我可吞不下去。”

“呵呵呵。”德次郎闷声笑了起来。

貌似福助的男子在喝彩声中走回后台,每个观众似乎都很兴奋,串场的也拼命说话活跃气氛。接着又是一阵敲锣打鼓,压轴好戏要上场了。

“你在这儿等我。”

说着,德次郎脱掉短上衣,牵着马的缰绳走向舞台。

又市慢吞吞地往舞台的方向爬,来到舞台侧边才站起身来,看德次郎如何表演。

戏台上一片黑暗。原本点着的座灯与灯笼都已吹熄,只剩下德次郎面前一盏小小烛台依然发出微弱的光。

德次郎取下烛台上的蜡烛,配合音调怪异的伴奏乐声缓缓移动蜡烛。他背后挂的原本是一块绘有富士山的背景幕布,这时也换成了一块黑幕。

烛光的残影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轨迹。

德次郎一把蜡烛放回烛台,伴奏便突然停止。

啪嚓。

德次郎松了松肩膀,对众人说道:“现在我要吞下这把剑。”

不知何时,他手上已经握着一把剑。

德次郎把剑高举。

啪嚓、啪嚓、啪嚓。只听到拨动算盘珠子的声响。

这时候,德次郎把剑放在台上,手则伸到嘴边。

就这样而已。没想到,众人欢声雷动。

啪、啪、啪。空中又传来拨算盘珠子的声音。

德次郎再度拿起剑,举在头顶挥了两三次。只听到众人喝彩。敲锣打鼓,伴奏热闹非凡。

“这不过是雕虫小技。接下来请看小弟把这把长枪吞下去。”

这下德次郎手上拿的是一把长枪。

这次也一样,德次郎什么也没做,众人却个个亢奋不已,拍手叫好。

接下来德次郎一再宣称将吞下各种东西,但同样是光说不练。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好,接下来我要将这匹在一旁待命已久的名驹——”

德次郎再度拿起蜡烛照亮马匹,滔滔不绝地陈述这匹马血统纯正、温驯乖巧、体长如何,以及价值多少等等。

“好,现在就要当着各位,将这匹名驹吞到我盐屋长司的肚子里。当然,各位不用担心,我虽然要将它活吞,但可不会将它吃掉。要是真把它吃了,小弟可就没办法再做生意了。大家请仔细瞧瞧这在京都大阪一带备受好评的盐屋长司吞马术,小弟可是花了十二年光阴在深山里苦练,才习得这种教人难以置信的吞马奇术,麻烦各位看官睁大眼睛,眼见为凭——”

啪嚓。

啪、啪、啪。

观众席刹那间安静下来,连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德次郎慢慢把马从右边移动到左边。

“啊!唉!”观众席陆续传来惊叹声。“喔——哎呀——好——”惊叹声、赞赏声此起彼落。

戏台上只有德次郎状似辛苦地做着表演,那匹马却一派轻松地静静站在暗处。

现场顿时响起如雷掌声。

在这段时间里,德次郎已将马牵回原本的位置。

“多谢各位。”德次郎这么一向观众鞠躬致意,掌声就变得更加热烈,整间小屋都随之摇晃了起来。此时锣鼓齐鸣,三味线与笛子也奏起了热闹的曲调。接着黑幕落地,小屋在刹那间明亮了起来。在持续不断的叫好声中,德次郎向台下行了好几次礼,才牵着马退场。

又市皱起眉头,朝一旁正在磨刀的瘦小男子望去。男子毫不隐讳地告诉他,从舞台的哪一边看德次郎的戏法会好看。

此时德次郎回到了后台。

“喂,德次郎,你刚刚在表演什么?”

“表演什么?吞马术啊。”

德次郎嗤嗤地笑着,同时拿起小厮递过来的碗,倒些酒喝了一口。

“什么吞马术?你不过是把马匹从右边牵到左边而已,什么都没干呀。”

“是啊,我是什么都没干。”德次郎一口将酒喝干,又说,“正因为什么都没干,才叫作幻戏。这不过是一种障眼法而已。还有,又市你既然想观赏,应当到戏台正面去才对。”

德次郎把碗还给小厮,擦擦嘴,继续说道:

“这个表演并没有使用任何骗术或机关之类吧?”

“没错,但我还是觉得你这是欺诈。”

“又市,你这话怎么讲得这么难听?我们一开始就表明不会欺骗看官,也讲明这是一种幻戏。所以,表演过程中完全没有欺诈。人怎可能把马吞进肚子里?我只是让看官感觉好像马被我给吞了。也就是明明没吞下,看起来却好像吞了进去,此乃吞马术是也。”

“哼。”又市咋了咋舌,说道,“你这戏法也太恶劣了。根本就不是吞马,而是吞人嘛,应该改名叫吞人术才对。但这种吃人骗人的把戏,却能骗到这么多人,也算是不简单啦。也难怪你如此受欢迎。”

德次郎害臊地搔着头回道:

“嘿嘿嘿,真不敢相信你也会夸赞人,这下我反而害臊了起来。不过,正如你所说,我在这里的演出连日连夜座无虚席,可是盛况空前哪。真是老天保佑。不过,又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