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一眼

伯爵引领福尔摩斯前往他设在佩灵汉姆大厅的私人博物馆,我则受邀加入博登和斯特罗瑟,到吸烟室享用雪茄和干邑白兰地。然而,我们简单地聊了聊枪支和狩猎,又讨论了一些工业的话题之后,我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尽管斯特罗瑟亲切和蔼,博登却让我感到不舒服,而且我觉得生产力和运输问题相当无聊。于是,我向他们表达了歉意,以疲劳为由离开了吸烟室。

庆幸获得了独处的机会,我决定做一些调查。现在回想起来,这是我当晚所犯的第一个错误。我希望遇到波默罗伊,也许可以代替福尔摩斯继续和他谈谈。服侍我们用过晚餐之后,仆人们很可能聚在厨房里吃饭,这是我的推断。

我朝厨房的方向前进,走下一道位于房子后部的楼梯,来到一个朴素得多的部分,这里的护墙板是暗色的,墙壁上简单地涂抹着灰泥,断续出现的煤气灯火焰调得很小,投射出昏黄的光线。我来到一道通往餐具室的后门附近的时候,竟然有了意外的发现:内莉和波默罗伊就在距离我两英尺的地方,躲在一座步入式橱柜里,他们正拥抱在一起伤心地哭泣,于是我溜到门后偷听。福尔摩斯没有误判他们的关系。

“弗莱迪,弗莱迪,”女孩抽泣道,“我们不能今晚就走吗?”

“别慌,内莉,不要让迪基威胁你。我还需要一天时间,只要一天。”

“可他会告发我们的!我感觉到了!”

波默罗伊叹了口气。“我们会没事的,我担心的是埃米尔和夫人。”

“别去管了,波默罗伊,你可能会坐牢的!”

“可是夫人像我们一样害怕!我一定要帮她。”

佩灵汉姆夫人害怕?害怕谁?为什么怕?忽然,我感觉到一阵被人监视的可怕的刺痒感,就慢慢地转过身,果然发现梅森站在大厅的尽头盯着我看,他虽然站得比较远,不至于听到两名仆人的谈话,但对我偷听的举动肯定一目了然。

“你好,”我说,“我在找热牛奶,用来准备普伦德加斯特爵爷晚上吃的药。”我故意提高了声音,希望能提醒两个年轻人。

门后面安静下来,梅森严肃地走近我。“无论需要什么,您随时可以摇铃,”他顿了一下,“先生。”

“啊,你找到他们了!”福尔摩斯捏着“普伦德加斯特”的刺耳假嗓叫道。

杰弗里出现了,他推着福尔摩斯穿过走廊,恰好化解了我的尴尬。

“梅森,你的雇主的收藏真是令人惊叹,我简直像到了天堂一样!”我的朋友说,“我期待着明天仔细研究它们。”

“爵爷,”梅森微微鞠了个躬,生硬地说,然后转向杰弗里,“伯爵呢,杰弗里?”

“他已经回去了,先生。我通知了他的男仆。”

“我必须再去照看一下伯爵,”梅森说,“但在此之前,请允许我护送你们回房。”

“伯爵说前厅挂着一幅勒布伦的佳作,我很想先去看看,”福尔摩斯说,“劳雷尔医生已经对我的痴迷见怪不怪了,我们可以自己回去。”

“鉴于您的情况,恐怕不方便在这所房子里活动,爵爷大人。杰弗里,拿一盏灯陪客人去看画,然后送他们回房间。”

趁他们到别处去安排事情的工夫,福尔摩斯迅速凑近我:“真是个不依不饶的家伙。但我们很幸运,华生,我已经在伯爵的藏品中发现了许多盗窃来的艺术品,数量简直足够在大英博物馆另辟一个新的展厅,更不用说给他定罪了。埃尔金伯爵本人的藏品也无法与他的收藏竞争!”

“《马赛的胜利女神》呢?”

“它将在明天中午送达!迈克罗夫特很快就会得到他所需要的东西了,我们也可以沿着更清晰的路径破解埃米尔和其他孩子失踪之谜。”他胜利地咧嘴一笑,“在收藏方面,伯爵是个疯子,他已经走火入魔了。”

“但是,现在怎么办?”我问,狂热爱好者和疯子之间可能只有一线之差,而且还是很细的一条线。

“我想看看育儿室,如果可能的话,还希望见见佩灵汉姆夫人。”

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或者至少没有按照福尔摩斯设想的实现。杰弗里带着一盏灯回来了,领着我们在昏暗的房子里左拐右绕,福尔摩斯一路上不停地插科打诨,让这个年轻人安下心来,最后我们终于来到一幅迷人的肖像前,画的是一位俄罗斯贵妇,她隐藏在黑暗之中,用顽皮的眼神窥视着我们。

看画的时候,福尔摩斯突然尖着嗓子叫起来:“那么插画呢?我对儿童插画特别感兴趣。”

“也许在育儿室,爵爷。”

“带我们去!”

“对不起,先生,这样做是不被允许的,我们任何人都不能到那里去,先生。”

福尔摩斯充分施展他的魅力。“没人需要知道,杰弗里,而且你能让一个老男爵快乐起来。”

“我不能,爵爷大人,我希望我能。”

“太糟糕了,”福尔摩斯说,“我喜欢儿童艺术,也喜欢孩子,他们让我想起了我自己的快乐、无忧无虑的日子。”

“我知道您的意思,先生。”杰弗里说。

“你知道那个孩子吗?”福尔摩斯试探道。

“我知道,先生,我们所有的人都见过他,一个非常活泼的小家伙,总是很爱笑。”

“总是?”

“好吧,直到最近为止。”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福尔摩斯问。

“没人知道,但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说话了。”

“真的?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杰弗里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已经说得太多了,爵爷。”

看来我们从他那里无法得到更多的信息,而且管家很快又出现了,他正在我们刚才出发的地方静静等候,我心中猛然生出一个怀疑:他是不是一直暗中跟着我们?

最后,我把自己的恐惧归因为疲劳,无论如何,这一天结束时,我会很高兴,也许我的疑神疑鬼是受到了同伴的传染。

“您喜欢勒布伦吗,普伦德加斯特爵爷?”梅森问。

“噢,喜欢极了,梅森,”福尔摩斯叫道,“他的肖像画栩栩如生,里面的人物似乎随时都能开口说话,如果能梦见今晚看过的画作,我一定会睡得很香的。”

如果我们对伯爵的怀疑都是真的,那么我们将亲眼见证可怕的事情发生,它的恐怖图景将永远烙印在我们的脑海中,我们两人将在很长时间之内无法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