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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赶上吗?”添田暗自祈祷,并向对方求证。

“应该没问题。”泷往烟斗里塞了些烟草。洒进屋里的秋日阳光让泷的白发泛着银光,“他也知道女儿会来,肯定会仔细观察的。”

泷低下头打燃打火机。他的稳重,让添田放心了不少。

“一见久美子小姐,我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那样就行了。”泷立刻回答道,“不必多言。他们是父女,不用说也知道。他也做好了见女儿的思想准备。”

一只虚弱的苍蝇趴在窗上,翅膀一动不动。

“他的夫人也在……”添田担心地说道。

“没事。”泷又安慰道,“那位夫人不是普通人。她虽然是法国人,可骨子里就跟日本女人一样。”

“添田,”泷嘴边的烟斗冒着白烟,“久美子的事情,就让对方去办吧。”

他的表情也不禁平静了下来,动作也不例外。他用指尖轻轻抓了一撮新的烟草塞进了烟斗。

“大致的事情你已经从村尾那儿听说了吧?”他抬眼看了看添田。

“是的,但并没有打听到全部始末。”

“那就够了。没必要全知道。凭你的想象就够了。”

“我的想象没错吗?”

“基本没错。”泷轻描淡写地承认了。

“可是我有很多事情没搞明白。首先是野上显一郎先生回国这件事。不,我理解他的心情,战争结束已经十六年了,从野上先生丧失户籍的日子计算的话,那就是十七年了。他肯定很想回故土走一走看一看。当然,他也想在暗中见见自己的亲人。可能的话,他也不希望让亲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泷没有回答。然而,他的表情还是肯定了添田的猜想。

“请允许我擅自想象一下……我觉得野上先生回日本之前,至少联系了两位老朋友。一位是自己的老部下村尾先生,另一位,就是您,泷先生。”

“嗯……”

泷将视线投向窗口。秋蝇还在原来的位置挣扎。

“当时您是大报社的驻瑞士特派员,而野上先生也是在那里‘去世’的。恐怕写有野上书记官死讯的公报,就是从村尾芳生先生所在的公使馆发出去的吧,但是这一切都需要一个新闻界人士的协助。那个人,就是您。”

添田直视着叼着烟斗的泷。

“野上先生想请两位朋友帮忙让他见见自己的家人。至少,他希望让朋友们帮着创造些机会。当然,这是因为他坚信二位的友谊。然而,意想不到的问题出现了,那就是曾经的陆军武官伊东忠介中校。野上先生一时兴起,在令人感怀的古寺中留下了自己的笔迹。不,我并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恐怕他觉得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参观年轻时流连忘返的古寺了,想要把自己的些许笔迹留在芳名册上做个纪念吧。我理解他的心情……可是,一系列的灾祸由此而生。灾祸之一,是他的外甥女芦村节子发现了这一笔迹,产生了疑惑。更糟糕的是,伊东忠介也发现了笔迹,赶来了东京……村尾先生告诉我,二战末期时伊东中校直到最后一刻,都坚信着日本定能取得胜利。所以,如果野上先生还活着,就会成为他无法容忍的卖国贼。伊东中校从野上先生的死讯和他尚在人世的事实,推测出了事件的真相。毕竟当年的他也是公使馆的武官,见惯了各国之间展开的谋略与计策……所以伊东一到东京,就去村尾先生和您家里质问野上先生是不是还活着。”

泷没有否定,他微微收了收下巴。

“我在四处调查的过程中,也猜到了野上先生之死的真相。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伊东中校会死在世田谷的郊区呢?我想知道他遇害的原因,以及勒死他的凶手究竟是谁。不,我和搜查犯人的警视厅并不在同一个立场。无论犯人有没有被逮捕归案,都和我没有关系。我想知道的,只是犯人的名字而已……想要抹消伊东中校存在的人至少有三个。一个是村尾先生,一个是变成凡内德先生的野上先生,还有一个就是您,但你们三个都不可能是凶手。这说明还有一个人想置伊东于死地。泷先生,您应该知道凶手是谁才对。”

“添田,”泷松开嘴里的烟斗,阴沉的眼中闪现出异样的光芒,眼神的变化,让添田心中一惊,“那个凶手已经死了。”

添田一时间难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不明白泷究竟在说什么,只得瞪大双眼看着对方。

“杀死伊东忠介中校的男人,又被别人杀死了,而且,他就死在伊东丧命的地方。”

这回,添田终于把话听了进去。

“什么?您……您说什么?”

“今天凌晨发现了他的尸体。当然报上还没有登,也许今天的晚报会登吧。不过已经有人通知我了。”

“犯人死了?是谁?死了的犯人是谁?”

“门田源一郎。你也查过当时公使馆的馆员名单,对这个名字应该有印象吧。”

“书记生!”添田喊道。

“没错,就是门田书记生。”

添田脑中一片空白。门田源一郎一直行踪不明,盛传他已经死了,可仔细一查才发现,他只是失踪了而已。

“他换了个名字,现在叫筒井源三郎,工作也变了,成了品川车站前一家叫‘筒井屋’的小旅馆的老板。”

添田感觉自己跌入了一片混乱之中——他的眼前掠过那张浓眉大眼、颧骨突出的脸庞。他们曾在小旅馆的房间中说过好几次话。

“细节部分我就省略了。”泷说道,“总而言之,门田是野上先生的心腹,协助野上先生‘假死’的也是他……当时同盟国在瑞士安插了谍报活动的机关,野上先生为了在日本分崩离析之前结束战争,就和那些机关进行了接触。不,换个角度看,也许可以说是野上先生上了他们的当,但我保证,野上先生绝不是因为上当才那么做的。”

“我明白了。您受野上先生之托,为他和谍报机关牵线搭桥。”

添田想起,眼前的这位前辈记者的英语很好,而且长期驻扎国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特派员。

“就算是吧。我在瑞士的时候,经常和美国谍报机关的高层一起打高尔夫。”

“艾伦・杜勒斯?”

添田不禁说出了这个大名鼎鼎的名字,直隶于美国总统的中央情报局长官。这位举世闻名的情报工作负责人,在大战期间的确身在瑞士。

“也许吧。但是,添田,对方叫什么名字根本无所谓。即使叫温斯顿・丘吉尔也没关系。总之,野上先生愿意背井离乡,抛妻弃子,舍弃自己的日本国籍,在日本濒临毁灭的紧要关头拯救这个国家。有些人可能会觉得他是个大叛徒。同盟国方面接受了他的接触,毕竟他们也不知道日本准备抗战到什么时候。同盟国也想尽早结束与日本的战斗,好减少损失。野上先生的行动是无法用传统的日本精神解释的,只能等待后世的评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