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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怎么说?”

节子盯着年轻人,表情都僵硬了。她以为这位记者在打什么主意。

“不不,不是什么大事……”

添田彰一诚恳而平静地否定了节子的疑虑。

“我是个记者。之所以会犯职业病,是想多积累些有关战时日本外交的知识。”

节子这才知道,添田彰一感兴趣的并非野上显一郎这个人,而是战时的日本外交。

“几乎没人报道过战时的日本外交官在中立国开展了怎样的外交。战争结束已经十六年了,我觉得应该趁见证人尚在人世的时候采访一下他们,把当时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

节子放心了。就好像自己周围那紧张的空气顿时轻松了下来。

“好主意,”节子夸奖道,“我十分期待您的报道。”

“不不,”添田彰一第一次低下头,“我资历还浅,难以担当这么重要的工作。”

“没有的事,”节子摇了摇头说,“您一定能够胜任。”

两人对话的时候,久美子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她本就是个乖巧的姑娘,今天又是第一次带添田彰一来节子家,话就更少了。她一直在注意着节子与添田彰一之间的对话。

“我想去采访一下外务省的村尾先生。”添田彰一边喝茶边说道,“久美子小姐的母亲说,这位欧亚局某课课长对这些情况最了解了。”

“嗯,他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节子也表示同意。

野上显一郎担任一等书记官的时候,欧亚局某课课长村尾先生正好是副书记官。舅舅的骨灰也是他带回来的。要了解情况,找他最合适。

“不过,真是太遗憾了。”添田彰一的语气还是那么有礼貌,“久美子小姐的父亲是在战争结束前不久去世的吧。要是能在临终前回到日本,心中的遗憾也会少那么几分。”

平日里节子也时常这么感叹。她看了看久美子,发现她仍低着头。

两个年轻人在三点多离开了节子家。

秋日斜阳拉长了庭院里树木的影子。两人缓缓走过种着红色雁来红的墙角。节子站在庭院里,目送着两人离开,唯有雁来红的颜色鲜艳地留在眼底。

次日,添田彰一便请求与外务省欧亚局的某课课长村尾芳生会面。他先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个男秘书,对方反问:“您有什么事吗?”

添田回答:“我想见村尾课长一面,请问课长是否有时间。”

“课长很忙,请先告诉我您有什么事,我会转达的。之后我们这边会另行通知您会面时间。”

添田彰一说,他想亲自与课长说几句话。在添田不断的强烈请求下,课长本人接起了电话。与之前的男秘书不同,那是个沉稳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我是村尾,”对方例行公事地说道,“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添田彰一再次报出自己的名字与单位,说道:“我想采访一下身为外务省课长的您,可否请您赏光?”

“关于那些复杂的外交政策我懂得很少,您还是去采访更高层的领导吧。”

“不不,不是那方面的。”添田回答。

“那是哪方面的?”

电话那头的村尾课长的声音并不热情。虽然很礼貌,但却冷冰冰的,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也是所有官僚的惯有腔调。

“是这样的,”添田解释道,“我想写一本《战时外交故事》,听说村尾课长您当时正好在中立国任职是吧?”

“是的。”

“我觉得您是采访的最佳人选,请您务必赏脸。”添田再次请求。

“是吗……”

电话那头的村尾课长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他的语气不像刚才那般冷漠了,听着好像有戏。

“我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课长终于答应了。

“今天下午三点我有空。”他想了半天才说出三点这个时间,想必是翻阅笔记本确认了日程,“不过最多只能给你十分钟。”

“十分钟足够了,太感谢您了!”添田彰一道了谢,挂了电话。

——下午三点,添田彰一走进了位于霞关的外务省。

欧亚局在四楼,他便上了电梯。

无论是电梯还是四楼的走廊,都拥挤了很多访客。估计是来陈情的人。他撞见了好几个十二三人一组的陈情团,走廊和马路一样热闹。

接待处的小姐带他来到了会客室。

添田在会客室里等了许久。他走到窗边眺望,只见秋日的阳光照耀着楼下宽阔的马路,路上车水马龙,两旁的七叶树伸展开美丽的叶片。

脚步声传来,添田彰一赶忙离开窗边。

进屋的是个发福的男子。这体格与身上的双排扣西装很是相配。他的气色很好,就是头发稀疏了些——这是记者眼中的第一印象。

“敝姓村尾。”课长单手接过添田的名片,“请坐。”

“那我就不客气了。”

添田彰一与村尾课长对面而坐。接待员端来茶水后离开了房间。

“你想问我些什么啊?”

他不仅头发稀疏,连胡须也很稀疏。嘴角带着极具绅士风度的稳重微笑。因为发福的关系,他的身体把椅子塞得满满的。

“课长您在中立国的工作是不是一直持续到战争结束?”

添田彰一其实知道问题的答案,只是在这种场合,必须先向当事人确认一下。村尾课长回答:“不错。”

“您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战争结束后日本的外交有多么困难,着实不难想象。

“那是当然,毕竟当时那个状况……”课长一脸平和。

“当时的公使正好回国了是吧?”

“是的。”课长收了收下巴,表示同意。

“成为代理公使的,或者说是代理公使完成职务的,是不是一等书记官野上显一郎先生?”

“没错,正是野上先生。”

“他是在中立国过世的吧?”

“是的,真是太遗憾了。”课长平静地说道。

“野上先生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吧。”

“那是当然。”村尾课长掏出一根烟,“我们都说是工作折了野上先生的寿。当时我还是副书记官,就在野上先生手下工作,大家为了战时外交的事情,真是耗尽了心血。”

“当时是课长您把野上先生的遗骨带回国的吧?”

添田彰一的问题,让村尾课长的脸上第一次露出阴霾。

“你知道得还真清楚。”课长朝记者望去。

“哪里哪里,我只是查了查当时的报道罢了。报上说您抱着野上先生的骨灰盒回了国。”

“没错。”课长又吐了口烟。

“听说野上先生学生时代很喜欢运动,尤其是柔道?”

“他是三段。”

“对对,是三段。听说他的体格也很健壮。”

“这才是最要命的。年轻时运动过头了,反而更容易得肺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