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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里见一面展开盐泽绸,一面悄悄地低声笑问女顾客,“今晚上您和先生一道去哪里呀?”

“舞剧院。”女顾客两眼只管专心打量着花色,嘴上不介意地答道。

“那可太好啦!这个月的舞剧院好像又很轰动。您一定会感兴趣的。”

女顾客并不答话,把盐泽绸从肩上垂下,手里拿着卷起来的部分,看着里见的脸,问道:“这个怎么样呀?”

也许由于薄施一层睑黛的缘故,她眼里很有神。里见把身子稍向后倾,打量着说:“我看配上这颜色非常合适。”说完,又摆出一副很叹服的样子,把头歪向了一边。

“你这是无所不夸吧?”

“不,这是实在话。其实,太太您无论穿什么都很合身。”

“你真会说话。”

女人肩上搭着绸缎,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那位影子般立在橱窗前的高个子男人招呼道:“我说,您看看!”

说完,缓步走近前去。

那位女顾客离去以后,和子从里边门口探出头来。

“里见师傅!”

正和其他店员一起在腿上卷着绸缎的里见回过头去,仰起下颚应了一声“啊”。

“你过来一下。”

“好,我把这个卷完就去。要么,有什么事您就在这儿说吧?”

“看你!要是在大家面前能问的话,就不叫你了。快,快!我是想打听一下刚才那位客人的情况。”

“刚才的?啊,是西冈夫人?”

“是叫‘西冈夫人’吗?”和子眼里现出思索的神色,又催着里见说,“这且不去管它。我是想问问刚才那位先生的来历。你快过来嘛!那活计交给别人不行吗?”

“究竟是怎么回事?”里见从门帘后露出颧骨很高的脸问道。

“有点事要问问你。来,请到这边。”和子招呼着里见,请他到房间里面来。

“啊。”里见莫名其妙地跟了进来。他平时很少被和子招呼,现出满脸狐疑的神态。

“方才来的那位顾客,你说是叫西冈?”和子又问了一遍。

“是,是西冈夫人。”

“噢。”和子看到火盆上挂的铁壶,抬起脸瞧着里见说,“啊,请坐呀!我给你倒茶。”

“我总觉得有点不自在哩。”里见半开玩笑地说,然而还是坐下了。

“我有点事想问问你呀!那位西冈夫人,是咱们店的老主顾?”

“是呀。”

里见仔细地观察着和子的表情。

“嗯,冷眼看去,瞧她不是个良家妇女吧?”

“是的。听说以前是干那一行的出身。”

“现在大概是谁的情妇吧?”

“我看是那么回事。”里见咕嘟咕嘟地喝着和子斟上的茶。

“你知道她家吗?”

“嗯,知道。因为常常打电话来叫,我们就带上绸缎到她家去。”

“噢。那个和她一块儿在店门口的男人,是她的丈夫?”

“啊,是的。”

“所谓的西冈,是那情妇的姓吧?”

“我想是的。”

“买东西手头怎么样?”

“嗯,花钱相当大方!在咱们店来说,算是位上等主顾哪。”

“这么说,她那位所谓的丈夫,相当有钱喽。到底是干什么职业的呢?”

“哎呀,这个我也不大清楚。”里见略微笑了笑。

“不过,究竟是商人,还是公司董事,这类情况你大体上还是心中有数的吧?”

“这个问题,小姐,我也吃不准哩!那位所谓的丈夫,偶尔就像刚才那样,和他的外房太太一块来,不过很少跟我们开口,总是绷着脸,是个很难打交道的人。”

“噢。可是,那位外房太太也丝毫不提丈夫的事吗?”

“啊,是这样的。我也是很感兴趣,所以曾转弯抹角地试探过。可是,不知什么缘故,那位外房太太好像并不大想谈她丈夫的事。”

和子现出一副思考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道:“哎,里见师傅,刚才那位买东西了吗?”

“没有。给她看了四五种货,可是都不很满意,所以就回去了。正好预定明天午后进货,因此跟她约定,把那些货样拿到她家去。”

“是吗?这倒是个好机会呢。”和子眼里闪出光芒。

“您说什么机会?”

“里见师傅,求求你,明天带我一块儿去吧!”

里见把眼睛都睁圆了。大概因为有了自己职业的关系,迄今为止和子还从来没有这样热心地谈起过店里的营业。总的印象是,她对家里的买卖毫不关心,只习惯一个人随意到处去玩。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对那个情妇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兴趣,因此想瞧瞧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怎么样,求求你,设法找个理由,带我一起去吧!明天又正巧是星期六……”

里见尽管做出为难的表情,心里却似乎认为带和子一道去推销商品也未必不妥,因此也就没有很强烈地加以拒绝。

“究竟应该以什么名义带您去才好呢?对方一定会认为跟来了一位不可捉摸的小姐哩!”

“是啊。”和子考虑了一会儿说,“不要紧。你干脆直说我是店主的女儿吧!是因为早晚要继承家业,所以这会儿正在见习做买卖。”

“只好如此啦!”

里见的脸上,表面上好像是不得已才答应的,其实却并非全然如此。

第二天中午,里见驾驶着一辆小型汽车,朝杉并区的纵深地段驶去。和子也同时坐在这辆车上。

车子开出商店街,在住宅区街道上行驶了一会儿。接着,路面便伸向一个由杉树、丝柏树组成的树墙所围起来的院落。

尚保留着武藏野遗风的杂树林,依然随处可见。眼下这一带正沐浴在秋季明朗的阳光之下,几乎见不到一个行人。

里见把车子停在一家大住宅附近,那里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旁边有一条小路通向内部。里见肩挑装有绸缎的笼子,沿着那条路走了进去。

前面仍然是杉树墙,尽头处有一座纯粹日本风格的宅邸。

从院子的大门到房屋正门之间,是一个小巧的庭院。大门的门牌上只写着“西冈”二字。

里见按动正门门铃的时候,和子从容不迫地观察着这座住宅的外表。它可能建成三四年的光景,大约有一百二十平方米左右,随处都能看出反映这家女主人爱好的用心。正朝四下里张望的时候,女佣人从外面回来了。

今天的里见,打扮得恰似一位绸缎庄的大掌柜,一身格纹和服,系着一条丝织角带。和子则是学习做买卖的装束,穿着连衣裙。

他俩被引进的房间有八叠大小,朝向院子,壁龛上挂着两把三味线,正好说明女主人过去的经历。摆上茶来,又稍微等候了一会儿后,昨晚和子窥视到的那位女顾客,才以重新化好妆的面孔出现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