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篇 摄影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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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山总要随身携带一部照相机,否则就会感到心神不定。外出旅游时就不用说了,连每天上下班、外出散步、上街购物、到住房拐角处的小卖店买点小东西时,也要带着照相机,如果不带,就会心中不踏实。

他希望能有一部小型照相机,能装在衣袋内。目前他所用的是一部廉价照相机,价值约二万日元。这部照相机除了是双倍可变焦距之外,各项机能完备,性能良好。

朝山对摄影并没有什么奢望。例如,拍些艺术照投送给摄影杂志刊登等。对他来说,只要能把想拍的景物拍下来,就会感到心满意足。

他相信亲眼看到的景物,更相信亲自用照相机拍下的景物。他所要拍的景物五花八门,包罗万象,有人物、动物、建筑物、物件等等。

他还给自己的照相机起了个名字,叫治乱。它取自古代典故中“居治而不忘乱”。

在他们夫妇的卧室里,在家人团聚时,他也要身带照相机。对此,他的妻子一直都很不满意。家人不满意也就罢了。若是外人的话,就会招人反感。

不过,照相机绝非只会招人反感,有时候也会招人喜欢。例如:携带照相机去参加亲友的结婚宴会、各种聚会、校友会、运动会,以及町内举行的各种会议时,顺便照张相,过后再把照片送给被照人,对方一定会很高兴。

有什么大事时,很多人都带着照相机前往拍照,但很少有照相人日后将照片送给被照人的。朝山却不同,他坚守礼仪,因此人们都很感谢他。

有一次开会,他不知道其中有一位名艺人便装参加,结果是一举起照相机,他的胶卷便被没收了。

“你这样稀里糊涂地乱照,有一天你被人杀害,我也无咒可念啊!”妻子忧心忡忡地对他说。

“拍照和亲眼看到都同样危险。对我来说,照相机和我的眼睛是一样的,没有了照相机就等于没有了眼睛,什么也不能看啦。”

“眼睛和照相机可是两回事啊,照相机它可以把证据保存很长很长时间。”

“照相机和眼睛完全是一回事,目击杀人现场的人不是也有遭毒手的吗?”

“目击杀人现场的人极罕见。”

“照相机也很少能拍到那样的场面。”不管妻子如何提出忠告,朝山就是不愿意放下他随身携带的照相机。

眼睛看到的情景很快便会淡忘,通过照相机镜头定影到胶卷上的映像,则可以半永久性地保存下去。朝山打算通过保存自己所见到的那些情景,给后人留下自己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的证据。

朝山把他洗出的照片按拍摄日期逐一插放在影集里。在他20岁那年,作为成人节留念,他买了第一部照相机。现在他所用的照相机已经是第四代了。与此同时,影集的册数也在逐渐增加。

这些影集既是朝山的生活史,又是朝山的交游记录,同时也是朝山所处那个时代的宝贵历史资料。不过,朝山并不是为了保留历史资料而拍摄那些照片的。

摄影不是他的个人兴趣,而是代替自己的眼睛。不,应该说是照相机代替了眼睛。

不管是在欣赏天下美景,是在目睹佳人裸体,是在花前月下,还是在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当中,如果离开了照相机,朝山的生活将是难以想像的。

即使偶尔借口给家人拍外景,陪妻子外出旅游,在沿途当中,他也不是直接用眼睛观赏旅途中的大好风光和各种景物,往往是通过照相机的取景镜进行观察。

“像你这样完全通过照相机镜头看东西,那不就看不清事物的本来面目了吗?”妻子开玩笑似的说。

“眼睛看到的东西会转瞬即逝,而拍下来的照片可以永久性保存。对我这个人来说,转瞬即逝的东西统统都是虚幻之物,能长期留存下来的才是货真价实的。”朝山辩解着,眼睛仍贴在照相机上。

2

对于朝山而言,与其说照相机是他生活必需品的一种,倒不如说照相机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个组成部分。只有身上带着照相机,他才会感到自己是一个完整之身。

朝山和那些专业摄影人员完全不同。他没有力求拍摄出艺术性作品及精彩瞬间照片的奢望,他只是想通过照相机镜头观看世间万象。一旦有了奢望,照相机将不再是眼睛,就又变成了一部机器。

他根本就没有那种豁出性命也要拍摄出一张呕心沥血的精美照片和抢一个关键性瞬间镜头的气概。他拍照时,只是机械地按一下快门,就像日常生活中人们眨巴眼睛一样。

有一天,他去参加大学时期的一个校友会。会一直开到深夜,他只好坐出租车回家。不巧的是,由于司机疏忽大意,车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突然断油熄火,无法行驶。

司机深感对不起,并说给他拦一辆车送他,但他感到距离不算远,于是就下车步行回家。

刚才在车上时,他并没有感到自己有什么醉意,可是下车后还没有走几步,酒精就扩散到了全身,不久,便醉眼朦胧,步履蹒跚。

朝山顺着大街往前走。也许因为那天是公休日,又值深更半夜,街上往来的车辆很少。就在前方不远的拐弯处,突然传来了金属的撞击声,并伴有闪光射过来。

他不由大吃一惊,停住脚步发呆似的站在那里。此时,他看到的是两三辆汽车相撞后的情景。原因好像是顺行车司机操作失误,越过道路中间的白线,撞上了对面驶来的汽车。

朝山一下子醉意全消,他看到越过中央线的顺行车内好像有两个人影在晃动。他这才如梦初醒,马上举起照相机,“咔嚓”按了一下快门。

由于两车相撞,引发流出的汽油起火。朝山不需要去救人,因为此时往来的车辆都渐次停了下来,司机们都下车向出事汽车跑去。于是,朝山就在拐弯处用公用电话呼叫救护车。

第二天,报纸就报道了这起交通事故。肇事司机上村正也,年龄36岁,家住千代田区大手町第X号街坊,职业是国民新闻社政治部记者。在其回家途中,因操作失误,越过道路中央线,与对面驶来的小轿车相撞。被撞车车主田泽真,年龄36岁,其妻百合子,年龄35岁。

在此次事故中,上村正也因为内脏破裂,在送往医院途中死在急救车上。田泽夫妇,因车内起火,被烧死在车上。朝山对这一报道无法首肯,总感到报道中好像少了一点什么。他感到脑子里模模糊糊,回忆不清事故发生时的情景。打电话叫急救车之前的情況,他还记忆犹新,但其后的情况在脑子中却很淡薄。这可能是因为他当时大吃一惊,醉意全消后打了电话119,感到放心后,就又陷入昏昏沉沉之中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