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怨恨地蠕动(第5/5页)

“您知道杨君里孩子的父亲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

看桥爪的表情,不象是说慌。更详细的情况他不知道了。栋居感到如果能得到杨君里腹中胎儿的父亲的线索,那么,就能为揭露事件打开新局面。栋居免去客套,忽然问:“刚才您在画画吗?”

桥爪凄凉地笑了笑,脱下右手的白手套。“这个手还能握画笔吗?”

桥爪将手伸到栋居面前。这只手从食指到小指都没有,好象被刀在第二关节上沿手指水平方向齐齐地斩掉了。

“这只手怎么搞的?”栋居奇怪地问。

“自己斩掉的,这样一来,可以拒绝叫我画马鲁他。”

栋居听了,深深地感到桥爪背上十字架的沉重。

“那,那之前什么也没画吗?”栋居说话有些结巴。

“不这么干不行啊,只要有手,就要给这些魔鬼画画。那画的是什么啊……从来没见过。他们一点也不通情理,不肯放过我。我真恨!恨自己为什么会画画!”

栋居已经没有什么可说了。友禅技法擅长表现女性肌肤的光泽,描绘如此美丽图案的手却不得不去涂抹魔鬼的颜色。画家竭尽全力地反抗,终以断指而告结束。在桥爪看来,这色彩斑斓的友禅画,涂的不是颜料,而是马鲁他的鲜血。桥爪的画用的都是魔鬼的色彩、画的都是地狱的图案。

桥爪绘画的主要内容是“冻伤”。专门从事冻伤研究的是吉村班,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观察冻伤的马鲁他身上的细胞,记录这些细胞从受冻至坏死的全过程。

在最冷的天气中,将马鲁他的手脚浸入冷水,然后推至室外,马鲁他的皮肤起初苍白、没有血色。由于部分血管麻痹,又从暗红色变成青紫色,皮肤又肿又痒。继而产生水疱,表面溃烂,这是第一阶段。继续冷冻后溃烂面便发黑,组织坏死,这是第二阶段。完全冻伤、血液不流通、神经完全麻木,这是第三阶段。

在吉村班里,为了鉴别马鲁他是否完全冻伤,用一种四面有棱的木棍打马鲁他手脚,如果喊痛,则说明尚未冻透。确定马鲁他四肢已坏死后,便带回室内“治疗”。当然,并非治疗,而是试验,将其手脚浸入热水,不断改变热水的温度:观察在各种水温下的变化。完全冻伤的手脚突然浸入热水,冻伤部分的皮肉就象豆腐似地掉下来,露出森森白骨。于是,这个受试验的马鲁他只好截去四肢,否则就保不住性命。

桥爪要画的恰恰就是这些坏死、变形的马鲁他肢体。例如:皮肉从指关节开始脱落的手,失去踝以下部分的脚,海豹似的短四肢马鲁他全部露出白骨的整条腿、被施行全身冷冻后冻死的尸体。善于表现姑娘美貌的友禅画画笔,就这么一幅接一幅地描绘着那种令人厌恶的画面。一位大头目看了桥爪的画后赞不绝口:“画得太好啦!”

“我第一次发现我的绘画技术在为战争服务。对我们来说,自己的绘画才能应该创造出美,起到给人们增添幸福的作用。当知道自己的画技在为那种不祥的,令人厌恶的试验记录服务时,心里受到的打击是多么巨大啊!我的画笔已经玷污,没有资格再画美丽的姑娘。失去画画能力,可以借故推托,但这是后来的事,那以前只好忍耐着替他们画。”桥爪自嘲似地说完,将没有手指的手重新伸入手套。

“您认识野口班的井崎良忠投师、薮下清秀技术员吗?”栋居询问道。要不是为了履行公务,这种采访是很难忍受的。

“井崎技师不认识。认识薮下。我斩断手指后到诊疗所去,正碰上他,是他给我包扎的。不知道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在‘731’的人里,我只想见见他。”

“为什么呢?”

“只有他知道我断指的意图,他象自己的手指被切断似进叹息,说我太贸然了,再忍耐一个时期,这手指就可以发挥它本来的功能了。”

“战后您为什么回家乡了呢?”

“手指断了,我想到没有友禅画的地方居住,这里是我的故乡,停战后,我想暂时先在这里安下身再说,以后就在这里生了根啦。”

栋居把薮下的地址告诉桥爪,然后同桥爪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