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第6/10页)

雷布思记得当时见到画后自己的惊恐,他此刻感到脸有些红了,便用一个问题掩饰了起来。

“你记得那些蜡烛吗?”

查理点头,但是有些不安了,给警察提供信息不像他期望的那么有趣。

“你当时的计划是什么?”雷布思问,显然改变了“行动方针”。

“计划是什么?”

“是关于鬼神崇拜吗?”

“也许吧。我还没做决定。”

“是什么方面的鬼神崇拜?”

“我不知道。也许是广为流行的神话。比如历史的恐惧怎样成为今日的恐惧等类似的东西。”

“你知道爱丁堡那些女巫的集会?”

“我认识一些人,他们自称是那里面的。”

“但你从来没加入过其中任何一个吗?”

“没有,很不幸运。”查理似乎又来了劲儿,“听着,干吗问这些?罗尼已经死了,他已成了历史。为何还问这么多问题?”

“关于蜡烛,你能告诉我一些信息吗?”

查理暴跳了起来,“关于蜡烛?”

雷布思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在回应查理之前他吐了吐烟圈。“就是起居室里的那些蜡烛。”他立马就要告诉查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了。在整个审问的过程中,他心里一直纠结着等待这一刻。

“是啊,大大的蜡烛。罗尼从一些蜡烛专卖店得到的。他喜欢蜡烛,觉得蜡烛能增添一种氛围。”

“特蕾西在罗尼的房间发现他。她以为他已经死了。”雷布思的声音变得更低了,“但是她打电话给我们后,我们的一个警员赶到那儿时,尸体已经被移到楼下了。两边摆着快要燃尽的蜡烛。”

“我走的时候,蜡烛就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你什么时候走的?”

“快到午夜时走的。我想住所附近有聚会。我觉得我可能被邀请。”

“蜡烛可能燃了多久?”

“一小时,两小时,谁知道呢?”

“罗尼有多少海洛因?

“天啊,我怎么知道?”

“那他通常一次用多少?”

“我真的不知道。我又不吸毒。我讨厌那些东西。我有两个朋友是我的高中同学,他们现在都在私立诊所。”

“这对他们比较好。”

“正如我之前说过的,罗尼已经好几天没能找到毒品了,他显得精疲力竭,就要走向崩溃的边缘了。之后他带回来一些,但这就是结局了。”

“当时不是到处都有毒品吗?”

“据我所知,是有很多。但是你不必费口舌问我毒品的名字。”

“那么,既然有很多,为什么罗尼那么难以找到呢?”

“天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就像突然倒霉,然后又突然转运一样,他就得到了那袋毒品。”

是时候告诉查理了。雷布思从衬衫里扯出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丝线。

“他是被谋杀的,”他说,“或者类似谋杀。”

查理惊愕地张大了嘴,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似乎身体的某个地方有水龙头放了血一样。“什么?”

“他是被谋杀的。他的身体里到处是老鼠毒药。是他自己食用的,但肯定知道那是致命毒药。之后有人费尽心机故意把他的尸体在起居室里摆成一种仪式的状态,而你的五角星画就出现在那儿。”

“等等——”

“爱丁堡有多少巫术集会,查理?”

“什么?六个,七个,我不知道。听着——”

“你了解他们吗?了解其中任何一个吗?我意思是说你个人和他们有关系吗?”

“老天,您不会把罪恶强加在我身上吧?”

“为什么不行?”雷布思掐灭了烟头。

“因为这简直太疯狂了。”

“在我看来,没什么不合适的,查理。”要延长审问他的时间,雷布思想。查理已经谈到一些关键点了。“除非你能说服我这不是你干的。”

查理故意向门口走去,但还是停住了。

“继续走啊,”雷布思大声说,“门没锁。只要你愿意,你就离开这儿吧。这样我就知道你和这个案子有干系了。”

查理转过身。他的双眼在朦胧的光线中显得有些湿润。从装有铁条的窗口射进来的一丝阳光,穿透冰冻的玻璃照在层层尘埃上,尘埃飘浮着,像慢动作的舞者。查理在这样的背景里慢慢移动,走回桌旁。

“老实说,我和此事毫无干系。”

“坐下,”雷布思此刻以一种叔叔的语气说,“我们再谈谈吧。”

但是查理从来不喜欢叔叔。他把手放在桌子上,低下头望着雷布思。他的心里似乎有一种强硬的东西在蔓延。他说话的时候,齿间闪着怨恨的光。

“去你妈的,雷布思。我明白你的计谋,休想我会陪你玩。你愿意的话就逮捕我,不要用这种低级的把戏来侮辱我,我小学就开始玩诡计了。”

他走了。这次他真的打开了门,然后门也不关就径直走了。雷布思站起身,关掉录音机,拿出录音带,放进口袋后跟了上去。当他赶到大厅入口时查理已经走了。他走向办公桌,正在进行文书工作的值班警官抬头看他。

“他刚刚走了。”值班警官说道。

雷布思点头,说道:“没关系。”

“他看起来不太高兴。”

“如果每个人离开我这儿时都哈哈大笑,都坚持自己的立场,那我还是在进行审问吗?”

警官笑了,说:“我想不是的,那么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皮尔缪尔吸毒过量案。我得到了死者的名字,罗尼·麦格拉斯。来自斯特林。看看我们能否找到他的父母?”

警官在纸条上迅速记下名字,说:“我确信发现自己的儿子在这个大城市的所作所为后他们会很开心的。

“对,”雷布思说,眼盯着警察局的前门,“我相信他们会很开心的。”

约翰·雷布思的家就是他的城堡。一旦进入家门,他就会拉起“吊桥”,让思绪抽空,尽量不让尘世干扰。他总会倒上一杯饮料,放上中低调的音乐,然后挑选一本书。几个星期以前,他在起居室的墙边摆放了几个书架,想把到处散放的书籍摆放到书架上去。当时他觉得这样做实在是太理所当然了。但不知怎么搞的,书籍还是全都摊在地上。他就像踩在石阶上一样踩在一堆堆书上,从门厅走进卧室。

此刻他又踩在书上,走到窗边,拉下堆满灰尘的软百叶窗,但仍开着窗户的板条,他想让傍晚草莓色的余光倾泻进来,但又让他回想起了审问室……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这样。他又被“吸回”工作之中了。他必须“清空”脑袋。找一些书使他忘却爱丁堡的所见所闻,进入到书中的小世界里去。他有力地踩在契诃夫、海勒、兰波和凯鲁亚克等各大文豪的著作上,走向厨房,找出一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