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第5/6页)

雷布思迷惑了,问道:“什么东西?”

“他的相机,这花了他一小笔钱,都是从‘社保金’上一分一角省下来的。”

社保,这是一种措辞。但雷布思确定罗尼的卧室里没有相机。所以他又把抢劫罪加入了案件的清单。

“特蕾西,我需要你提供案件陈述。”

“做什么用?”她立马疑虑起来。

“只是做个记录,方便调查罗尼的案子,可以帮这个忙吗?”

过了很久她才点了点头。小船已消失在雾中,船滑走后没有留下任何余波。雷布思轻轻地拍了拍特蕾西的肩膀。

“谢谢,”他说道,“车在这边。”

在她做完案件陈述后,雷布思坚持要送她回家,虽然在距她的住所几个街区,她就下了车,但他算是知道她的住址了。

“我不确定未来10年我是否一直会住在那里。”虽然她这么说,但也没有关系。雷布思把单位和家里的电话都给了她,相信她会保持联系。

“最后一件事,”她正要关上车门离开时,雷布思对她说,她俯下身来,“罗尼一直大声喊‘他们来了’,你认为‘他们’会是谁呢?”

她耸耸肩,愣在那儿回想着当时的场景,说道:“他的身体挣扎过,也许他说的是类似蛇和蜘蛛的东西。”

她关上车门后,他一边发车一边想:“对的。也许他说的是他们给他的蛇和蜘蛛之类的东西。”

回到伦敦路警局后,他看到有个留言说总警司要见他,于是雷布思拨通了上司办公室的电话。

“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就过去。”

秘书查了下安排后,告诉他现在可以过去。

自从这个警司从遥远的北方迁职到爱丁堡以来,雷布思已经和他打过多次照面了。他看上去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但身上稍有些农村人的气息。警局已有很多关于他的阿伯丁背景的笑话,他也因此被冠上“农民沃森”的绰号。

“请进!约翰,请进!”

警司从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站起来,桌子太长,以至于他只能大概给雷布思指了指座。雷布思注意到办公桌被一丝不苟地整理过,文件整齐地堆放在两个文件筐中,沃森面前只放着一个厚厚的较新的文件夹和两支削尖的铅笔。文件夹的旁边摆放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两个小孩。

“我的两个小家伙,”沃森解释道,“现在稍微大些了,但还是很顽皮。”

沃森是个大块头,他的腰围完美地阐释了“水桶腰”这个词。他面色红润,头发稀疏,鬓角处已有白发。雷布思可以想象出这样一幅画面:沃森穿着高筒套靴,戴着钓鱼帽,大步流星地跨过一片湿地,温顺的柯利牧羊犬紧随其后。但沃森现在找他干吗呢?给自己寻找一个柯利式的跟班吗?

“你当时在现场。”这是在陈述事实,所以雷布思觉得没必要回答他。“本来应该是给麦考尔探长打电话的,但他当时在……不管他在哪里。”

“他是个好警官,长官。”

沃森抬头盯着他,然后笑了,“麦考尔探长的品质当然没问题,这也不是把你叫到这儿的原因。但你当时赶到了现场,这让我觉得你很可能知道我对这个城市的毒品案件很感兴趣。坦白说,这里的吸毒数据让我感到恐惧,在阿伯丁我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形,那儿只有一些石油工人吸毒较为严重。其次大多数是那些从美国飞来的行政长官,如果你不介意我开个玩笑的话——他们把习惯也带进来了。但是现在这里——”他轻轻地打开文件夹找出些文件,“简单地说,这里是地狱,探长先生。”

“没错,长官。”

“你常去做礼拜吗?”

“您说什么?”雷布思在椅子上不安地转了转身。

“这是个简单的问题,不是吗?你做礼拜吗?”

“不常去,但有时我会去,是的。”就好比昨天,雷布思想着,他巴不得马上就逃走。

“有人告诉我你确实去了,所以你应该明白,我说这个城市正在变成地狱的意思,”沃森此刻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要红,“医院治疗的吸毒者已经有十一二岁的年轻人了,你自己的兄弟竟也因进行毒品交易而入狱。”沃森再次抬起头,或许是期待看到雷布思会对此而感到羞愧。尽管雷布思两眼充满了怒火,脸颊发红,但不是因为羞愧。

“尊敬的先生,”他的声音平定了下来,但仍像根电线似的紧绷着,“这与我何干?”

“我刚说过的,”沃森合上文件夹,往椅子上靠了回去,“我正在实施一项禁毒运动,这需要社会公众的禁毒意识和获取谨慎信息的资金,我已经得到了支持,更重要的是得到了钱,市里的商人已准备将5万英镑投入到这项运动中来。”

“他们多有公德精神啊,长官。”

沃森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他的身子向前倾着,整个脸凑在雷布思的眼前,说道:“你最好深信这点。”

“但我还是不明白我什么地方——”

“约翰,”沃森的声音此刻稍带抚慰,“你有……经验,个人经验。我想让你帮忙,在禁毒运动中做个先锋。”

“不行,长官,我真的不——”

“好,就这么定了吧。”沃森已经站了起来。雷布思也想站起来,但两腿已完全失去了力量。他把两只手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才终于把自己给撑起来了。这就是他要付出的代价吗?因为他有一个堕落的兄弟而要向社会赎罪吗?沃森把门打开,“我们下次再谈具体的事,现在你努力把手上的活办完,比如更新案件记录等等。你完不成的话就告诉我,我会安排其他人手分担。”

“好的,长官。”雷布思握住他伸出的手,那手就像钢铁一般,冰冷、干脆且透着压倒性的力量。

“再见,长官。”雷布思站在走廊里对着已经关上的门说。

到晚上了,雷布思仍然感到麻木,他腻烦了电视,于是离开了公寓,计划着去周围毫无目的地兜兜风。马奇蒙特像往常一样安静,他的车静静地停在房子外面的鹅卵石路上,他发动引擎开起了车,经过市中心,到达新城。在坎娜密尔斯他把车停在一个加油站前院加满油,又买了个手电筒、几节电池和一些巧克力棒,最后用信用卡结了账。

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听着广播、吃着巧克力,努力不去想明天的香烟定量。吉尔·坦普勒的情人,卡勒姆·麦卡勒姆,在8点半开始了他的广播。雷布思听了一会儿,就觉得腻了:假装欢笑的声音,毫无说服力的笑话,可以预料的老曲子和喋喋不休的在线电话……于是,他转起旋钮调到了第三频道,听出是莫扎特的曲子时,才调大了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