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3页)

而布伦特小姐则端了把椅子放在房子的角落里,避开风口,坐在那里织着什么东西。

维拉只要一想到她,就仿佛看到一张溺水而亡的灰白色死人脸,头发上还缠挂着海草。这张脸曾经很美,美得不可方物。可如今,无论是怜悯或是恐吓都对这张脸不起作用了。

埃米莉·布伦特一如既往地平静,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织毛衣。

露台上,瓦格雷夫法官蜷缩在一把门卫用的椅子里,脑袋几乎缩进了脖子里。

维拉看着他,就仿佛看到了站在被告席上的爱德华·塞顿。他有一双蓝眼睛,好看的头发和一张困惑惊恐的脸。想象之中,她似乎看到法官用苍老的双手戴上法官帽,开始宣读判决。

过了一会儿,维拉缓缓地向海边走去。她沿着海边一直走到了小岛尽头,只见一个老人正坐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天边。

麦克阿瑟将军见她走近,挪动了一下身子,他扭过头来,脸上露出既疑惑又惶恐的复杂神情。维拉吓了一跳。将军久久地盯着她。

她心里想: 他真奇怪,仿佛已经知道了……

他说:

“啊!原来是你!你来了……”

维拉在他身边坐下,说:

“你喜欢坐在这儿看海,对吗?”

他礼貌地点点头。

“是啊,”他说,“这里让人舒心。我想,这真是一个等待的好地方。”

“等待?”维拉立刻说,“你在等什么?”

他仍旧彬彬有礼地说:

“末日。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难道不是吗?我们都在等待自己的末日。”

维拉颤抖着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

麦克阿瑟将军严肃地说:

“我们之中没人能够活着离开这座岛。这是命运的安排。当然,其实你心里完全清楚,但也许你还不明白这是一种解脱。”

维拉还是没听懂 :

“解脱?”

他说:

“是的。当然,你还太年轻,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命运已经落在每个人头上!解脱的那一瞬间你就会明白,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负担。有一天你会感受到的——”

维拉声音沙哑地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感到手指在发抖。突然,她害怕起这个彬彬有礼的老将军了。

他微笑着说:

“告诉你吧,我是爱莱斯利的。我非常爱她——”

维拉问 :

“莱斯利是你太太吗?”

“是的,她是我妻子……我爱她——拥有她这样一位妻子,我感到无比自豪,她是那么美,那么开朗。”

片刻沉静后,他接着说:

“是的,我爱莱斯利,正是因为我爱她,我才那样做。”

维拉说:

“你是说——”她停住了。

麦克阿瑟将军平静地点点头,说:

“事到如今,不承认也没有用了,一切都要结束了。我是故意把里奇蒙送上了死路。我想,这大概也算是谋杀。谋杀,听起来多可笑,像我这样守法的人,说什么也不会和谋杀联系在一起。我不后悔。‘他罪有应得!’事后我这样想。可后来——”

维拉的声音变了,她问道:

“后来?”

他摇了摇脑袋,看上去失魂落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后来一切都变了,我不知道莱斯利是不是发现了……应该没有吧。可是,你知道吗,从此以后我再也无法走进她的心,我们渐行渐远。再后来,她就去世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维拉说:

“一个人……一个人……”回音在岩石间回荡。

麦克阿瑟将军说:

“末日来临时,你也会感到欣慰。”

维拉站起来,尖声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麦克阿瑟将军说:

“我明白,我的孩子,我明白——”

“你不明白,你什么也不明白。”

麦克阿瑟将军转过头看着大海,似乎不知道她就在他身后。

他声音轻柔地说:

“莱斯利……”

5

布洛尔把绳子缠在胳膊上,从房子那边回来,正看见阿姆斯特朗盯着水面往下张望。

布洛尔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

“隆巴德去哪儿了?”

阿姆斯特朗漫不经心地回答 :

“他去证实自己的设想之类的,一会儿就回来。布洛尔,我很担心。”

“要我说,我们大家都在担心。”

阿姆斯特朗不耐烦地摆摆手 :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琢磨老麦克阿瑟。”

“他怎么了?”

阿姆斯特朗冷冰冰地说:

“我们要找的是一个疯狂的人。你说有可能是麦克阿瑟吗?”

布洛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个杀人狂?”

阿姆斯特朗怀疑地说:

“我本不该乱猜,至少现在不该这样说他。当然,我并不善于治疗精神病,也没有跟他深聊过。我的意思是,从来没有从医学角度研究过他。”

布洛尔怀疑地说:

“如果你说他是个老糊涂,我同意。但我不认为——”

阿姆斯特朗打断了他,极力想让自己再次冷静下来。

“你说得可能没错。见鬼,一定有人躲在这个岛上。隆巴德回来了。”

他们把绳子仔细拴牢。

隆巴德说:

“我会非常小心,如果绳子突然抽紧,你们就要留神拽住。”

阿姆斯特朗和布洛尔站在那儿看着隆巴德爬下去。过了一会儿,布洛尔说:

“你看,他的动作像只猫,是不是?”

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儿。

阿姆斯特朗医生回答说:

“我觉得他以前肯定有很多爬山的经验。”

“有可能。”

两个人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布洛尔说:

“总之,这个家伙不是一般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什么?”

“他不是一般人。”

阿姆斯特朗疑惑地问 :

“此话怎讲?”

布洛尔迟疑片刻,随后说:

“我不知道具体怎么形容,但我绝对不会信任他。”

阿姆斯特朗医生说:

“我看他是个冒险家。”

布洛尔说:

“要说他是冒险家的话,我敢打赌,准保是冒一些见不得人的风险。”他停了停,又继续说下去,“你是不是正好也带着把枪,医生?”

阿姆斯特朗瞪起眼说:

“我?天哪,我可没有!我为什么要带枪?”

布洛尔说:

“隆巴德为什么要带枪?”

阿姆斯特朗犹疑地说:

“我想……他是习惯了吧。”

布洛尔的鼻子哼了一声。

绳子忽然绷紧,他们俩双手使劲儿攥着绳子,过了一会儿,绳子又松了。

布洛尔接着说:

“人们总拿习惯来说事。要是隆巴德去鸟不拉屎的地方,带把枪无可厚非,哪怕他带上汽油炉,睡袋和臭虫粉之类的东西,也无可非议。但是,他今天到这儿来也带上这件装备,就算是用‘习惯’二字也解释不通吧?只有在小说里,人们才会把带着手枪到处跑当成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