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追悼(第2/7页)

尼古拉歪起脑袋。

“该不该说呢?算了,应该没事。师父看起来好像也没有要隐瞒。”

“果然是有什么吧?”

被我一引诱,尼古拉就像是在说晚饭吃了什么一样平淡地说了出来:“嗯。师父——法尔克?菲兹琼和埃德里克是兄弟。”

“诶?”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师父他比埃德里克年长一岁。详细的故事师父并没有跟我说,但他们以前好像关系很好。可惜,埃德里克成为了暗杀骑士。不是由他人,而是自己亲自去讨伐。师父如此企盼着,从东方来到这里。”

“为了杀死弟弟……”

尼古拉点点头,苦笑了起来。

“我从未见过师父的决心有任何的动摇,但有时候,他看起来很痛苦。来到欧洲的骑士团团员不止师父一个,如果感到痛苦的话,明明可以把这个任务交给别人。这一点,说得难听点,也是师父的单纯之处吧。”

法尔克有自己的难言之隐,这一点我已经略有察觉。但未曾想到他居然与自己的仇敌暗杀骑士是亲兄弟。不过,亲人之间相互厮杀这种事情,在英格兰绝不是什么稀罕事。

背誓者之子

仔细想想,尼古拉?帕戈也是个相当奇妙的少年。

就在之前不久他明明还不知道两人可以交流,现在马上就熟络起来,平静地评价着师父。

他作为骑士的侍童也不算太小。但若是当作一个拿着武器的随从来看待,又总觉得不是很靠得住。他手脚纤细,连影子都很细瘦。腰间的佩剑非常短,跟体格很配,与亚当所持的长剑比起来简直像是玩具。可是,他刚才在作战室里展现出的速度极为惊人!而且,被摇晃的火焰所照亮的侧脸,有时候显得相当老成,暗示着他那并不漫长的人生绝不是一帆风顺的。

“呐,尼古拉。”我开口问道,“你已经服侍了法尔克很长时间了吗?”

“诶?”尼古拉自从登上这座岛屿,表情就一直没什么变化,既没有惊讶也没有腼腆。现在尼古拉第一次露出了迷惑的表情。“你问我吗?”

“对啊,你。”

他看起来似乎未曾想到会谈到自己。尽管他立刻恢复了平静,但声音里仍透露着一丝疑惑。“为什么我这样的人……呃,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要说长也不算长。还不到一年呢。”

“看来不是从的黎波里开始一起旅行的呢?”

他之前说的是,“在东方,这些琐事大概都有人帮他打理”。因为法尔克在东方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这一点他并不清楚。

“是的。”尼古拉点点头,“我跟的黎波里伯国没有任何关系,跟医院骑士团也是。”

“跟骑士团也没关系?但你不是法尔克的随从吗?他这么说过啊。”

“啊,那只是当时为了尽快说明吧。正确地说,我不是他的随从……呃,是不是变成了随从了呢?我只是跟着给师父搬行李而已。此外还要跑腿买些东西。”

“如果只是搬运货物的话,不用称呼主人为师父,也不可能有那么卓越的剑术吧?”

我微笑着对他说。尼古拉挠了挠头,有些无可奈何地开口了。“剑术是我父亲教我的。我父亲是特鲁瓦相当有名的决斗士。”

【特鲁瓦:法国中东部城市,奥布省首府。位于巴黎盆地东部塞纳河畔。——译者注】

决斗士。我听说过这个词。

为了判断真伪,有人选择通过决斗来完成。例如,法尔克也曾暗示说,如果有必要告发暗杀骑士的话,他会选择决斗。谎话连篇的卑劣之人,就算拿起了武器也只会进行卑劣的战斗。神是正义的伙伴,因而决斗是神圣的审判,胜者所言便为真实。

但就算这么说,让健壮的男人和腰都直不起来的老人进行战斗也不能算是公正。决斗有时候也让诉讼人的亲族代为参加。

更进一步,有时候人们也会雇佣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来进行战斗。这种拿钱参加决斗的战士就被称为决斗士。他们将自己的性命与武器全部赌上,通过战斗来获取报酬。

虽然我知道有这种工作,但从未见过。就我所知,索伦并没有发生过决斗审判的事件。

不管怎么说,决斗士并不属于骑士阶层。正常情况下,他们连成为随从都很困难吧。尼古拉可能察觉到了我的疑问,接着低声往下说:“在特鲁瓦的决斗士中,我父亲拥有不同寻常的力量。虽然他体型并不巨大,但使剑的本事出神入化,绝不输给任何人。他不太喜欢提以前的事情,但估计他是在遥远的某地出生的。因为父亲说的法兰西语有些奇怪,我的姓——帕戈也带有些异域风情。因为这些原因,父亲没有合适的训练对手,所以我不得不陪他进行训练。他总是说,‘你不再长大一些,可是没办法好好训练的啊’。托他的福,我也多少变得能够独当一面了。”

确实,尼古拉作为成年人的的训练对手体型是太小了。

“你跟法尔克也是在特鲁瓦碰到的吗?”

“没错。发生了很多事。”

“这样啊。这么说来,你们旅行了很久了呢。”

“差不多吧。”

尼古拉腰间的佩剑上雕饰着没见过的纹样,斗篷上别着的胸针也与丹麦商人用的很像。正如他自己所言,尼古拉?帕戈这个名字并不像法国名字,在欧洲商人聚集的索伦我也没听过这种发音。

他明明还这么小,却服侍一名骑士,在全欧洲游历。

“我明白你们的使命有多沉重。不过……”我的声音都被高高的天花板吸收而渐弱,“我还是,有点羡慕。”

尼古拉歪歪脑袋:“是这样吗?”

“我自己也知道,我所说的只是一种奢望。”我盯着篝火,接着说道,“虽然这座岛能通向欧洲各处,但我已经再也不能去任何地方了。因为我的父亲死了。”

“领主大人去世会让阿米娜小姐变得不自由吗?”

面对尼古拉朴素而天真的问题,我微笑着回答:“嗯,是的。”

这个夜晚真是不可思议。连向亚丝米娜我都没有这么清楚地吐露过自己内心的想法,但我把心事告诉昨天才见到的这个瘦小的随从时,却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我们在用法兰西语交谈吧。如果我们用从小就说的英格兰语谈话,最后我也不可能把秘密说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