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迷宫案 第十八章(第2/4页)

男童向马荣一招手,出门上了大街,马荣紧跟其后。男童钻进两栋房子之间的一条缝隙之中,马荣却须侧身横行。走到一扇窗下,马荣心想,若是此时有人从窗口举棍砸他脑门,他只能束手待毙。一铁钉将他衣袍撕了一道口子,他看看撕破的地方,心想也好,这样一来,他越发象一名泼皮了。

正待再往前走,忽听头顶之上有人娇声软语唤他:“荣保!荣保!”马荣抬头,却见吐尔贝正从窗口探出头来。马荣一见,又忘了她不会汉话,喜问道:“吐尔贝,原来是你;今日可好?”

吐尔贝神色慌张,睁大一对眼睛,向马荣低声将两句话重复数遍,一面连连摆手。马荣不解其意,不管吐尔贝懂不懂,只说道:“你有何烦恼,我不明白,现在我有急事,容改日再来。”正欲走开,吐尔贝窗口中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指指男童去的方向,摇头不迭,又用食指横划颈脖,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马荣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你休要担心,我自有道理!”轻轻推开她的手,向前走去。

男童引马荣走过一堆垃圾,又翻越一堵塌墙,抄近路来到一座院落前面,用手向院中指了指,便一溜烟跑了。

马荣认出这便是他前一夜与猎户来过的地方,遂进院上前敲门。

过了一会,门内传出声音:“进来!”马荣刚一推门,立时惊出一身冷汗。原来屋内主人靠后墙而立,一手一把飞刀,对他这不速之客怒目相视。马荣于门首立定。一双眼睛盯紧了对方手中利刃,作好了拼杀一场的准备。

一阵紧张过后,对方将飞刀插入皮鞘,于一张羊皮凳上坐了。开言道:“荣保,坐下,我问你,你果是真心投我?”

马荣亦于另一皮凳上坐了,心中寻思,原来乌尔金适才是在试他,故答道:“若非真心,我荣保岂敢冒死到此?猎户又怎肯将我引荐给头领?”

乌尔金说道:“若不县他一力保举于你,你现在已经上西天了。我这两口飞刀,虽称不上百步穿杨,但一旦出手,二、五十步之内,谁也休想逃脱!”

乌尔金是个瘦高个子,说得一口流利汉话。马荣见他骄矜倨傲,微微一笑,故意奉承道:“江湖上重个义字,我闻头领一向义气,扶人危困,故慕名前来投靠,只盼头领开恩,遣我个差使,也好赚得几两碎银,聊解饥寒之苦。今蒙不弃,我荣保当铭感终身。”

“你乃一逃兵叛卒,要钱不要脸的无耻之徒!不过,对我们也许还多少有点用处。你既投我门下,就要惟我命是听!今有一言在先,若是你手中有诈,图谋不轨,你就问问我这两口飞刀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头领此言差矣!我荣保不才,却也非是得鱼忘筌之人,何来恩将仇报?况如今我是个有罪之身,回不得军中,见不得官府,只有破釜沉舟,跟定头领,才是一条生路……”

“休要饶舌!你好生听仔细了,我的话从不讲第二遍。我手下三路人马正会师于界河彼岸平川之上,明日午夜就要攻占此城。你休要心生害怕,且让我细细剖析于你,你便会明自我胸中自有雄师百万。我自幼随父常出入兰坊,亦曾去长安经商数年,还到过京畿之外不少州县,故深知唐室官场中一向文恬武嬉,不乏尸位素餐之人。那些鲜衣怒马,峨冠搏带的衮衮诸公,整日灯红酒绿,斗鸡角抵,高车驷马,子女玉帛,早将国家安危置于脑后。再者,兰坊又是个西陲边镇,此城易手后,长安官家未必马上知晓。况现在通西域之路改道,唐朝廷即使获知兰坊失陷,也无须担心我们会拦截西域诸国东进使臣,劫掠财礼,故不会立即发兵前来收复失地。待长安昏君醉臣大梦初醒,我们则早已在此站稳脚跟,立国称雄。到那时我们兵精粮足,以逸待劳,唐军纵有貔虎十万,又奈我何!记住!我们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奇袭此城,先擒狗官,后拿仆从,继而接管县衙。这一切均已安排停当,只是尚需几位汉家朋友做内应,到时将守城门兵除掉,大开城门,方好行事。用你们汉家话来说,现在是万事齐备,只欠东风了。”

马荣笑道:“头领,恭喜了,恰巧我在此有一密友,想来正是头领用得着的人。他原是官军中一名伙长,只因顶撞了那个姓狄的县令,闯下大祸,故只身逃出营寨暂避。咳!人道柔弱为立身之本,刚强乃惹祸之胎,此话一点不错!听说那姓狄的狗官手段甚是狠毒,扬言一旦将他拿住,那割他舌头不可!”

乌尔金冷笑道:“你们这些人就是怕官,我可谁也不惧,几年前,我就亲手宰了这里一名狗官!”

马荣心里在骂,坏了播县令性命的凶手原来就是你这个杂种,口中却赞道:“好,有担待!不过,头领明夜起事缺少内应一事尚需斟酌。我那朋友剑法精諳,军机暗语也无一不知,只是我口说无凭,头领最好还是当面审察,方可录用。但事不宜迟,他既有罪在身,随时都会逃离此城。若如此,岂不坐失良机,贻误大事?”

乌尔金急问:“此人现在何处?”

“就在鼓楼三楼上躲避,白日睡觉,夜晚方下来走动,那地方多年来无人去过,岂不是个藏身的好去处么?”

乌尔金大笑,说道:“亏他想得出来,谁也不会去那里寻他!如此,速引他前来见我一见!”

马荣面露难色,蹩眉道:“头领差遣,理当效命,但现在是青天白日,他岂敢贸然冒死下楼?鼓楼离此甚近,我们何不去那里会他一会?”

乌尔金死死盯了马荣一眼,略思片刻,起身将飞刀从腰间移至袖内,说道:“荣保,我把你当人,你须不能骗我!你头走,我后跟,若见你行止有半点差池,我这飞刀就会从你后心穿到前胸!”

马荣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头领何须如此说话,我荣保只有一颗头颅,纵然你飞刀不伤我,就凭你一句话传到县衙,我的朋友和我还能活命么?”

“只要你不将此话忘记便好!”

二人出门上了大街,乌尔金十步后跟定马荣。马荣来到市场,远远见乔泰立于一块石碑前,目光注视来往行人,他头上尖顶官帽,身上衙门公服,一着便知是公门差官。

马荣放慢脚步,好让乔泰看见自已。他明白,身后飞刀随时都会向他刺来,但只得冒此风险,别无他法。他额前沁出冷汗,装出一时间逡巡不前的样子。就在这时,乔泰抬手轻轻摸了摸胡须。马荣看得明白,随即转身从石碑后绕道向鼓楼走去。

马荣抵达鼓楼下拱道后,乌尔金也跟着进来。马荣低声道:“石碑前立着一人,那厮可是衙门的一名差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