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魅影重重(第6/18页)

不管他本人怎么坚持,最好还是让他先离开前线一段时间,在巴斯通待上两天。接到随军牧师的报告后,司令部的长官用无线电叫来了前往巴斯通的吉普车。但是离停车地点还差几英尺的时候,轮胎突然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吉普车的前轮爆胎,司机也随之出事,被紧急送往了军医所在处。

就这样,今天的第三场战役开始了。直到最后,迭戈都没能离开前线。

与此同时,又发生了一件可疑的事,让人更加坚信昨天入侵的残余敌军仍然潜伏在雅克树丛里。

在战斗中,旁边H连的阵地后方有一名士兵被人从背后刺伤,身负重伤。我们猜测他是在战斗开始之前前去方便,结果在回到阵地的途中受到了攻击。由于受伤士兵的枪不在身边,长官们怀疑他的枪被抢走,紧张的氛围蔓延了一阵。但没多久就在他的洞穴里找到了他的步枪,而他的手枪也安然地放在他厚厚的大衣口袋里。

G连、H连、I连再次抽出人手组成了搜查队,前去清剿敌人的残余兵力,但是翻遍了茂密的松林,仍然一无所获。

“由于对方使用了匕首,并且没有枪声,因此我们推断敌军手上可能没有枪支。现在开始行动一定要慎重,不可被敌人夺走武器。另外夜晚出去的时候,必须两个人以上一起行动,千万不能大意。”

“尿尿的时候也是吗,长官?”

“当然了,史密斯。让别人好好看着你那脏兮兮的屁股。”

连长的玩笑让大家窃笑起来,但是所有人都认真记下了他的话。这些该死的纳粹,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现在补给中断,我们只要发现尸体,不论是敌是友,都会回收他的枪支、弹药、烟草、急救小包以及其他用得上的东西。这或许也给敌人的枪支供应带来了麻烦。

我们的身后究竟有没有潜伏着敌军?我们担心着身后,但不得不面朝前方,继续瞄准敌军的阵地。

这天晚上我们没能去取配餐,晚饭是靠分配之前存放在司令部储物用的洞穴里的配口粮给解决的。因为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补给,所以为了保证战友都能均等地分到食物,我们还不得不考虑剩下的配给口粮的数量。

在吃肉罐头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于是从洞里出来打算找莱纳斯。

外面静悄悄的,积雪吞没了周围的声音,这使得我自己的呼吸声变得异常明显。我四处找寻,在雪地留下许多足迹,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莱纳斯所在的洞穴。此时,他正匍匐在前哨部队的后方,和我还有其他人一样脸上长满了胡须,就像金毛犬一样。

在最前线观察着敌军动向的前哨部队所待的地方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的洞穴并不只是挖了个坑,而是相互连通形成战壕,并且上方还有伪装用的低矮的顶棚。从战壕能轻易观察到敌军,这意味着对方也能轻易观察到我们,因此靠近的时候若不匍匐前进就会很危险。

莱纳斯正看着前方值勤放哨的三人。我朝他打了个招呼,他回过头来,眨了下眼说道:“受欢迎也真不容易啊。”说完,便匍匐着退了过来。

他退到松树的树荫下,掸掉沾在手上的雪站了起来,然后重新背上了小型冲锋枪。刚才谈笑风生的表情一下不见了,他的脸上露出了不高兴的神情。

“人手再不够也得有个度啊。前哨部队的补充兵训练太急了,都没真正开过枪就上战场了。而且我光是露个脸都能把他们吓到。”

“因为你已经是下级士官了啊,莱纳斯中士。”

“反正要当,我还是想当补给部队的中士。”

虽然语气轻描淡写,但可以看出莱纳斯发自内心地担心兵力不足的问题。他的嘴角露出些许讽刺的笑容,但眼神还是很认真。

老兵果然还是无法和新兵快速打成一片。他们无法爽快地认可新兵的能力,总抱有莫名的自负,但一方面又有必须保护这些雏鸟的责任感。他们嘴上说着“幼稚的小鬼很快就会死”,但如果新兵真的死了,他们又会觉得是自己害死的,而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和内心苛责当中。

所以,为了自己的精神状态着想,老兵们也想和新兵保持距离。但现实却很难实现。同吃一口锅的饭,同在一个战场中活下来,不知不觉中新兵已经可以照应老兵了。好了,这家伙可以独当一面了,让他成为自己的伙伴吧!然而老兵刚有了这样的信心,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新兵就在轰炸中丢了脑袋。

新兵确实死得很快。我也害死过好几个人——比如在荷兰死去的福熙。这么说起来,自那以后温伯格就再也没有靠近过新兵。

“怎么样了小鬼,发现敌人的残兵了吗?”

“不是。有件事想找你帮忙。你收集物资挺在行的是吧?”

由于没有人登记死者,松林里躺着的尸体没有人收拾。在阵地内死去的美国兵倒是基本上都被送回了巴斯通,就算没时间的话,也会在后方简单挖个墓穴,把他们并排埋了。但有的人去了危险地带侦察,没能回来,尸骸就摆在那里也没能回收。还有的德国兵可能是在我方阵地迷了路,没能完成侦察任务,尸体就这么躺在那里,被下个不停的大雪所覆盖。

我和莱纳斯在这些尸体中间来回找寻物资。

“啊,该死,靴子尖好像破了个洞,雪要渗进来了。”

“没有替换的袜子了吗?”

“别小看我,就算只有一双,也足够穿着干活了。不过回去之后得赶紧烘干,不然感觉挺不妙的,脚上基本上没什么感觉了。”

莱纳斯抖了抖右脚,翘起脚尖,轻巧地杵着脚跟往前走。在松林间稍微前进一点,夹杂着雪的强风就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痛。我把围巾拉得更高,把头盔下的针织帽拉下来盖住了眉毛。

“不过,小鬼,为什么要拿敌军的配给口粮呢?咱们还有罐头吧。”

“我是想给迭戈尝尝。换个口味的话,他的心情可能会好一点吧。”

虽然我知道是我出言太草率,但被迭戈打还是让我很受打击。我的左脸那么明显地贴着创可贴,他肯定知道我受伤了,但还是朝我的左脸打来,说明他就是想伤害我。这让我非常难过。

所以我想至少做点什么弥补一下,但我能想出来的就只有食物。就像小时候奶奶的菜谱能治愈我一样,我相信食物里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有传闻说德军的配给口粮味道很好,稍微吃点的话,精神会好一些吧。”

莱纳斯往这边瞥了一眼,蹲下来继续在敌军的尸体上翻找。

“不想回答的话也行,不过迭戈出什么事了?”

“他在洞穴附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昨天我们不是一直在搜寻入侵敌军的残兵吗?就是因为我们觉得怪声跟这有关系,所以向上级汇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