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灯(第4/22页)

“你知道吗,医生,”埃勒里不屑地说道,“你开始惹恼我了。”

胖子看着他,然后他说:“你同意你这位神秘朋友的说法吗,索恩?”

“我相信,”索恩打断他,“有一句老话说,‘行动胜于言语’。我六天没有刮胡子,而且今天是西尔维斯特·梅休的葬礼之后我第一次走出他的房子。”

“索恩先生!”爱丽丝叫道,转向他,“为什么?”

律师低声说道:“我很抱歉,梅休小姐。一切都恰到好处,恰到好处。”

“你伤害了我们大家,”赖纳赫医生笑着说,并熟练地避过了路上的一个坑,“而且,恐怕你已经让我侄女对她的家族产生一个最不正确的印象。我们是古怪没错,而且经过这么多世代的冷藏之后,我们的血液大概也已经变酸了,难道最好的葡萄酒不是来自最深的地窖吗?你只要看一看爱丽丝就可以明白我说的话。只有一个古老的家族才能产生这么可爱的人。”

“我母亲,”爱丽丝眼里有一丝厌恶地说道,“与这件事也有关系,赫伯特叔叔。”

“你母亲,亲爱的,”胖子回答,“只是一个助成因素,你有典型的梅休家人特征。”

爱丽丝没有回答。她今天才第一次见到的叔叔,是一个讨厌的谜;至于其他在终点等待他们的那些人,她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不奢望他们会比较好。她父亲的家族里有明显的特征:她父亲是个偏执狂,有受迫害的幻觉;隐在暗处的莎拉姑妈,是他父亲还活着的姐姐,显然也是个这样的人;至于米莉婶婶,赖纳赫医生的太太,不管她过去是什么样的人,只要看看赖纳赫医生就可以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

埃勒里感到脖子发麻。他们越深入这片荒原,他越不喜欢这次的冒险。感觉上就好像是个事先排定的戏剧,好像有一个不可知的力量布置了舞台,准备大悲剧第一幕的上演……他抖落这种不成熟的想法,更深地埋进外套里。这是够古怪的了,一丁点的社区邻里都没有,甚至没有电话杆,而且截至目前他所观察到的,没有电线。那就意味着得使用蜡烛。他痛恨蜡烛。

太阳在他们身后,逐渐远去。那是个光照微弱的太阳,但纵使是光照微弱,埃勒里也希望它能停留下来。

他们一直颠簸着,无止境的,抖得像娃娃一样。道路固执的一路向东弯,天空越来越阴沉,寒气越来越深入他们的骨髓里。

等到赖纳赫医生终于低声说道:“我们到了。”他把车子驶离道路,向左转进一条窄窄的、布满石砾的车道上,埃勒里感到惊奇和解脱。所以这一趟旅程真的结束了,他想着。

他唤醒自己,踏一踏冻僵的双脚,环顾四周。小路两旁还是一样荒凉的林木,他现在回想自从他们转出大马路后,就根本没遇到其他大马路,也没有与任何道路交叉过。他冷冷地想着,没有机会能逃出这条通往地狱的路了。

赖纳赫医生说:“欢迎回家,爱丽丝。”

爱丽丝嗫嚅了一些听不懂的话,裹着破旧毯子的赖纳赫医生的眼光扫了她的脸一眼。埃勒里敏锐地看了胖子一眼,在他那刺耳的语气里有一抹嘲弄与讥笑,但是他的脸色却依然像先前一样平和,沉闷和温和。

赖纳赫医生把车子开上车道,在两栋房子之间停了下来。这两幢建筑物在车道两侧,肩并肩地矗立着,仅仅以一条窄窄的车道隔开,车道则直通到一间摇摇欲坠的车库。埃勒里在几乎瓦解的墙内瞥见索恩那辆闪闪发光的林肯轿车。这三幢建筑物耸立在一片崎岖不平的空地上,四周都是纠结的林木,就像是海上的三座荒岛。

“那间,”赖纳赫医生热心地说,“就是祖先留下来的房子,爱丽丝。左边。”

左边的房子是石造的。原本是灰色的,但经过了大自然的洗礼,再加上或许是火的摧残,现在几乎已变成黑色的了。它的表面出现斑点和斑纹,似乎已屈服于无情的“麻风病”。楼高三层,刻意以石刻花草和怪兽状滴水嘴加以装饰,毫无疑问是属于维多利亚式建筑。它的前面有一些岁月刻蚀出来的小洞。整个建筑看起来好像是动也不动地把它的根插进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之中。

埃勒里看到爱丽丝·梅休以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凝视着它,它一点也没有英国老宅那种宜人的风貌,它只是老旧,老旧又配上这片古老荒芜的乡下地方。他暗自咒骂索恩要这个女孩体验这么可怕的经验。

“西尔维斯特把它称之为黑屋,”赖纳赫医生关掉引擎时愉快地说着,“不漂亮,我承认,但一如七十五年前建造时一般的坚实。”

“黑屋,”索恩咕哝着,“废物。”

“你的意思是说,”爱丽丝喃喃着,“父亲……母亲住在这里?”

“是的,亲爱的。古怪的名字,嗯,索恩?再一次证明西尔维斯特对病态色彩的偏见。是你祖父建的,爱丽丝,那位老先生后来又盖了这一幢,我相信你会发现这一幢比较适合居住。所有人都到哪里去了?”

他猛然下车,拉开车后门等他的侄女。埃勒里·奎因先生从另一边走下车道四下张望,带着野生动物般锐利与不安的嗅觉。与老宅相伴的屋子比较小也比较低调,两层楼高,原本是用白色石头建造的,现在也已经变成灰色的了。前门关着,下层窗户的窗帘也拉上了,不过里面某处有炉火在燃烧。埃勒里发现隐隐约约的闪光,下一瞬间闪光被一个老妇人的头遮住了,她把脸贴在窗玻璃上一会儿然后就消失了。可是门还是关着。

“你跟我们住一起,当然,”他听到医生温和地说着。埃勒里绕过车子,他的三个同伴都站在车道上,爱丽丝紧紧地靠着索恩,好像要寻求保护。“你不会想睡在黑屋里的,爱丽丝,那里面没有人,里面一团混乱,还是个死亡之屋,你知道……”

“不要再说了,”索恩咆哮着,“你看不出来,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怕得半死了吗?你是不是想要把她吓跑?”

“把我吓跑?”爱丽丝茫然地复述道。

“好啦,”胖子笑道,“你不是那么戏剧化的人物才是,索恩。我是个迟钝的老怪人,爱丽丝,但我的出发点是好的。住在白屋里真的会比较舒服。”他突然间又笑了出来,“白屋,我这么称呼它以保持一些气氛上的平衡。”

“这里的气氛很严重的不对劲,”爱丽丝以紧绷的声音说道,“索恩先生,怎么回事?从我们由码头碰面之后就只是嘲讽和暗藏的敌意,而且到底是为了什么,葬礼之后你要在父亲的房子里待六天?我认为我有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