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Rh阳性血 第三章(第2/4页)

凯特想,这很有意思,达格利什对保罗·博洛尼手下的公务员们进行问话时居然没有人提供这条信息。那些经过培训或出于本能小心翼翼的男人选择了保护他们的大臣。他们在他死后仍旧延续着这种保护吗?他们提到了保罗·博洛尼在处理复杂仲裁书时的迅捷与熟练,但是没有人提到一位来得不是时候的、纠缠不休的年轻女子。但也许这不会让人感到意外。记下这条信息的人职务可能相对较低。这又是一个有人掌握着重要的信息,却甚至没有被警方传讯的例子。不过就算他接受了问话,也可能会觉得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除非他读过之前的调查报告,并且认出了这个女孩的名字。但就算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也未必会觉得这件事有多么重要。

卡罗尔·沃什伯恩依然在原地凝视着那片林地。她双手深深插在夹克衫口袋里,肩膀微耸,就像感受到了枝缠叶绕的林地中吹来的第一道冬日寒风。她说:“她就靠在那段树干上。你现在几乎已经看不到它,盛夏的时候就完全看不见了。她可能会在那里躺了很多天也没人发现。”

凯特想,不会太久的。腐烂的气味很快就会引起公园管理人的注意。荷兰公园也许是坐落在城市中心的小小天堂,但是它和其他的伊甸园并没有什么区别。依然会有四条腿的捕猎者徘徊于灌木丛下,两条腿的捕猎者在小路上行走,死亡依然是死亡,尸体腐烂的时候仍旧会发出气味。她瞥了一眼自己的同伴。卡罗尔·沃什伯恩仍旧在凝望着这片林地,眼神中充满痛苦,就好像眼前浮现出了那女孩靠在欧洲桦树下的身影。然后她说:“保罗如实说出了发生的事,但并没有说出全部。她的夹克衫口袋里有两封信,一封写给祖父母,请求他们的原谅,就是在调查过程中被传阅的那一封。但是还有另外一封信,上面标注了绝密并且收信人是保罗。这就是我来这里要告诉你的事。”

“你看到那封信了吗?他给你看了吗?”凯特试图掩饰自己声音中的那种渴望。她想,我们终于要获得某种切实的物证了吗?

“没有。他把信带到了公寓,但是并没有让我看。他告诉我里面讲了些什么。很显然,特蕾莎在彭布罗克产妇疗养院工作时被调到了夜班部。有一位病人的丈夫带来了几瓶香槟,他们就办了一场小聚会。那位病人喝得有点上头,她在生了三个女儿之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儿子,正为新生的宝宝沾沾自喜。她说‘多亏了亲爱的兰帕特医生’,然后透露说,如果产妇想要某个特定性别的孩子,兰帕特会提前做一次羊膜穿刺术,然后把不想要的胚胎打掉。那些憎恨生孩子的女人和不准备接受一个错误性别婴儿的女人知道她们应该找谁。”

凯特说:“但是这样做,他当时——他现在也冒着天大的风险。”

“并非如此。如果没有任何记录,也没有任何具体的说明就没事。保罗猜测可能有些病理学报告做了后期伪造,假装胚胎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他的检测报告大部分都是在疗养院做的。在那之后,特蕾莎想要找到具体的证据,但是并不容易。当她第二天再去问这个病人时,她大笑着说她只是在开玩笑。但她明显表现出了恐惧,当天下午就自行出院了。”

那么,这样就能解释亚当·达格利什在特蕾莎的祈祷书里找到的匆忙写下的神秘笔记了。她一直都在努力调查这些病人上一个孩子的性别,以作为证据。凯特问道:“特蕾莎对彭布罗克产妇疗养院的人说过这些话吗?”

“她不敢。她知道有人曾经诽谤过兰帕特,结果落得倾家荡产。他曾经是,现在也是出了名的喜欢打官司。她还能指望自己做什么?她只是一个年轻的护士,贫困潦倒,没有强大的盟友,该怎么对抗这样一个男人?谁会相信她?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得开始操心自己的事。连她自己都即将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她又怎么能再去开口反对她认为兰帕特犯下的罪行?但当她准备自杀时,觉得自己得做点儿什么来终结这一切。她想到了保罗,他并不弱小,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他曾经是一位大臣,一个强大的男人。他有能力结束这一切。”

“他做到了吗?”

“怎么可能?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给他施加了多么大的压力。我之前说过,她是个天真无知之人。但往往就是这种人会带来最大的伤害。兰帕特是他妻子的情人。如果保罗准备对付他,看起来就会像是勒索,甚至更糟糕,被认为是复仇。此外他还为她的死自责,自责曾称她是一位选民和没能帮助她。这在道义上看起来恐怕比兰帕特所犯下的罪行更糟。”

“他做出了怎样的决定?”

“他在我面前把信撕了个粉碎,冲进了马桶。”

“但他是一位律师。难道他的本能不是保留证据吗?”

“这份证据不算。他说:‘如果我没有勇气使用这封信,那就必须把它处理掉,没有妥协的余地。我要么就完成特蕾莎的遗愿,要么就摧毁这份证据。’我想他可能觉得把信藏起来是十分可耻的行为,有点像为今后的勒索做铺垫,像是小心翼翼地收集敌人的证据,以备将来使用。”

“他问过你的建议吗?”

“没有。他没有问建议。他需要好好想一想,而我就在那里倾听。这也是他需要我的真正原因,倾听。我现在意识到了。他知道我会说什么,我想要什么。我会说:‘和芭芭拉离婚,用那封信确保她和她的情人不会给你惹麻烦。用上那封信,从此获得自由。’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说得这么直接,但是他知道我想要让他这么做。他把信销毁之前,让我发誓会保持沉默。”

“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你确定吗?”

“我想他可能和兰帕特谈过。保罗告诉我他会去找兰帕特,但是我们再也没有讨论过这件事。他要去找兰帕特,告诉他自己知道的事,也会坦承自己并没有切实的证据。然后他会撤出自己在彭布罗克产妇疗养院的投资。我想应该是不小一笔钱,那最初是他哥哥投进去的。”

她们又开始沿着小道慢慢前行。凯特想:假设保罗·博洛尼去找兰帕特谈过。因为证据已经被销毁,而且那封信从一开始就称不上充足的证据,这位医生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这样的丑闻能伤害到兰帕特,也能让博洛尼受到差不多程度的伤害。但是保罗男爵经历了小礼拜堂的体验后,一切可能就大不相同了。也许那也改变了博洛尼。他抛开了自己的事业,可能会觉得不管手里有没有证据,自己在道义上都有义务揭发并毁掉兰帕特。在这样的情况下,芭芭拉·博洛尼一边面对着一个抛弃了自己的事业和政治生涯,甚至还要把房子卖掉的丈夫,另一边面对着一个可能会被毁于一旦的情人。凯特决定提出一个很直接的问题,若非这种情况下,她可能会觉得这样做很不明智:“你觉得会是斯蒂芬·兰帕特在芭芭拉默许或者不知情的情况下杀死了博洛尼男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