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近亲 第三章(第2/3页)

他说:“但是他没有提前告诉你自己会不会回来吃晚饭,这似乎有些不够体贴。”

“保罗男爵从来没有不体贴过。”

“那没有提前打好招呼就在外面待一整晚肯定是不寻常的吧?全家人一定都很担心。”

“对我来说并非如此。这个家里的人选择做什么和我无关。他也可能是待在了自己的选区。23点的时候我问厄休拉夫人我可不可以不给大门插上门闩就去休息。她说可以。博洛尼夫人知道回来之后要把门插上。”

达格利什变换了一下提问的策略。

“保罗男爵昨天早上出去的时候带火柴了吗?”

她明显地表现出了吃惊,他想,这应该不是假装出来的。

“火柴?他不需要火柴。保罗男爵不……生前不会……抽烟。我从没见过他带着火柴。”

“如果他带着,他能从哪里拿到这些火柴?”

“这里,就在炉子边上。这种火柴没有办法自己擦出火来。还有一包四盒装的,放在上面的碗橱里。”

她打开碗橱,把火柴拿给他看。用来包住四盒火柴的纸封已经撕开,少了一盒火柴,应该就是现在放在炉子旁边的那一盒。她开始紧盯着他,眼珠一转不转,眼眸亮闪闪的,脸有一点涨红,就像是发了低烧。他有关火柴的问题一开始令她吃惊,但是现在似乎让她感到了不安。她更加警惕、谨慎,也更加紧张。他富有经验,而她又是很拙劣的演员,根本瞒不过他。直到刚才为止,她回答问题的腔调都像是一个在完成必要但是不愉快的任务的女人,但是现在这场问话对她而言已经变成了严酷的考验。她想让他离开。他说:“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们想看看您的起居室,可以吗?”

“可以,厄休拉夫人说了要给予你们全部的支持。”

达格利什觉得厄休拉夫人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更不可能使用这样的字眼。他和凯特跟着马特洛克小姐穿过走廊,来到了对面的房间。达格利什想,这里一定曾是男总管或者女管家的圣地。和厨房一样,这里也看不到什么景致,目之所及只有庭院和通向马厩的门。但是这里的家具都非常舒适:铺着印花棉布的两人座沙发、配套的单人沙发、一张折叠桌、两把倚墙而立的椅子、一个摆满同样大小书卷的书架——这些书肯定都来自同一个读书俱乐部。壁炉是大理石做的,有一条很宽的装饰带,上面混乱地挤满了各种现代的、颇为生动的小雕像——穿着硬衬布衬裙的女人、抱着小马驹的孩子、牧羊人和牧羊女、芭蕾舞者。这些想必都属于马特洛克小姐。墙上挂的画都是裱在现代相框里的印刷品,壁炉上方是约翰·康斯特布尔的《干草车》和莫奈的《田野上的女人们》。它们和家具都是无伤大雅、情理之中的风格,就好像有人说:“我们需要雇一个女管家,就给她布置了一个房间。”即便是其他房间的报废品都要比这些冷冰冰的物品更具有特色。这里同样没有让人感觉到主人想要把自己的个性印刻在这个房间里。他想:他们在这里各自过着自己禁闭式的生活,但是只有厄休拉夫人把这座房子当成自己的家,其他人不过就是过客。

他问她前一晚她是在哪里度过的,她说:“我就在这里,要么就是在厨房。多米尼克·斯维恩先生来吃了饭、洗了澡,之后我们一起玩了拼字游戏。他快19点的时候来的,23点之前走的。我们的邻居,斯温格赫斯特先生当时正在往车库倒车,正好看到斯维恩先生出门。”

“他待在这里的时候,家里还有别人看到他吗?”

“没有了,但是大约20点40分的时候他接过一个电话。是哈瑞尔太太打来的,她是选区前任代理人的妻子。她想试着联系保罗男爵。我告诉她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斯维恩先生呢,他在哪里泡的澡?”

“在楼上的主卫里。厄休拉夫人有自己的盥洗室。楼下也有一个淋浴室,但是斯维恩先生想好好泡个澡。”

“那么,你就是在这个房间或者厨房里待着,而斯维恩先生至少在楼上待了一段时间。你们的后门是锁上的吗?”

“上了锁,还插了门闩。下午茶之后就关上了。钥匙在那个碗橱的钥匙架上。”

她打开碗橱,向他展示了固定在墙上的架子,上面有一排排的钩子和附有标签的钥匙。他问道:“会不会有人出去了,你却没有注意到?可能就是在你待在厨房里的时候?”

“不会的,我通常都开着通向走廊的那扇门。我应该能看到或者听到。昨天晚上没有人从那扇门出去过。”她似乎突然惊醒,充满气势地说,“问了这么多问题。我在哪里,谁在这里,谁可能悄悄地离开而没有人发现。听完这些任何人都会觉得他是被谋杀的。”

达格利什说:“保罗男爵很有可能是被谋杀的。”

她瞪着他,十分惊愕,然后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他看得出来她在发抖。她低声说:“被谋杀。没人说起过谋杀的事儿。我以为……”凯特走到她身边,看了看达格利什,然后把手放在马特洛克小姐的肩膀上。达格利什问:“您以为什么,马特洛克小姐?”

她抬头望向他,然后低声呢喃着说了些什么,声音很小,他得弯下腰凑过去才能听得到。

“我以为他也许是自行了断的。”

“您有什么理由做出这样的判断吗?”

“不,没有理由。当然没有了。我怎么可能会有理由?博洛尼夫人说过……有关他剃刀的一些事。但是谋杀……我不想再回答问题了,今晚是不行了。我感觉不舒服,不想再受折磨了。他已经死了,这就够可怕的了。但是谋杀!我不敢相信会是谋杀。我想一个人静静。”

达格利什低头望着她,想:这种受惊确实很真实,但还是有一部分演戏的成分,而且演得不怎么令人信服。他冷静地说:“马特洛克小姐,我们是不能纠缠证人的,我也不觉得您真的以为我们是在烦扰您。您帮了很大的忙。我想恐怕我们还得再次谈话,问您更多的问题,但是现在没有那个必要。我们可以自行离开。”

她像一位老妇人一样笨拙地从椅子里起身,说:“这座房子里没有人会自行离开,送客是我的职责所在。”

达格利什坐进路虎车,给苏格兰场打了个电话。他对马辛厄姆说:“明天一早我们尽快去见兰帕特。如果我们能在15点30分进行尸检之前就完成讯问的话就太好了。莎拉·博洛尼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有的,总警司。很显然,她是个专业摄影师,全天都有拍摄活动。她明天下午也有一场拍摄,为一位当晚就要去美国的作家摄影。这场拍摄很重要,所以她不希望取消。我告诉她我们会在18点30分左右过去。另外,新闻办公室想要一份紧急通稿。新闻13点的时候就会公布,他们想明天一早就开一场新闻发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