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准男爵之死 第三章(第2/4页)

“想不到。一个人会渐渐习惯那些辱骂或者低俗的普通信件。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达格利什说:“但是这个接近于谋杀指控了。如果寄信人能够被追踪到,我猜你的律师会建议提起诉讼。”

“可以提起诉讼,是的,我想也是。”

达格利什认为不管是谁编写了这些文字,他一定不是没有受过教育的。标点符号的使用很注意,整个文体带有一定的韵律节奏。他,或者是她在组织事件顺序的时候花了不少工夫,并且尽可能多地填充了相关的信息。这明显比一般那些没有署名就投入大臣邮箱的辱骂与胡说八道要更有水平,也因此变得更为危险。

他把信递了回去,说:“当然了,这并不是最初的版本。这是被复印过了的。大臣阁下,您是唯一收到此信的人吗,还是说,您也不知道都有谁收到?”

“他也把信寄到了媒体,至少是寄给了一家报社,《帕特诺斯特评论报》。就登在了今天的报纸上,我也是刚刚才看到。”

他打开桌子抽屉,抽出了一份报纸,并递给了达格利什。第八页折了角,做出标记。达格利什的目光开始浏览此页。这份报纸正在对政府的初级官员进行一系列的报道,今天就轮到了博洛尼。文章的第一部分无伤大雅,就是事实陈列,几乎没有原创的内容。它回顾了博洛尼此前作为一名专业律师的职业生涯,他第一次试图进入议院的失败尝试,他在1979年选举中的成功、一举跃升为助理大臣的高升,并提到他有可能加入首相的团队。文章提到他和母亲厄休拉·博洛尼夫人以及第二任妻子一起,住在现存为数不多的由约翰·索恩爵士设计的房子里,他的第一次婚姻有一个孩子,24岁的莎拉·博洛尼。她是活跃的左翼分子,普遍认为她和父亲关系疏远。文章对于他第二次的婚姻充满了恶意。他的长兄,爵士雨果·博洛尼少校,在北爱尔兰阵亡,保罗·博洛尼在自己的妻子因车祸去世仅五个月时娶了自己兄弟的未婚妻。“也许痛失爱人的未婚妻和丧妻的丈夫在彼此那里互相寻求抚慰是恰当的,但是任何见过芭芭拉·博洛尼的美貌的人都有理由认为他们的结合绝不仅仅是为了履行一个兄弟的职责。”文章继续对他的政治生涯进行有见地但毫不留情的预测。当然这一部分就仅仅是议院里的一些八卦了。

文章的最后一段才真正让人刺痛,这一段的出处非常明显。“众所周知,他喜欢女人,而大部分女人也都觉得他很迷人。但是离他最近的女人总是格外不幸。他的第一任妻子死于车祸,当时他在开车。一位照看他母亲厄休拉·博洛尼夫人的年轻护士特蕾莎·诺兰,在一次流产之后自杀身亡,正是博洛尼发现的尸体。四个礼拜前,为他工作的一位年轻女孩,黛安娜·特拉弗斯在他妻子的生日宴会之后被发现溺水身亡,而他本人当然也出席了这次宴会。对于一个政客而言,霉运和口臭一样致命。这种霉运甚至可能蔓延到他的政治生涯。比起对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的怀疑,这种不幸散发出来的酸腐气息对那种‘他会成为下一届保守党首相候选人’的预言嘲讽更大。”

博洛尼说:“议院里没有订《帕特诺斯特评论报》。也许他们应该订。从这篇文章来看,我们也许错过了很多趣闻,说是教诲也不为过。我偶尔在俱乐部看看这份报纸,但主要是看文学评论。你对这份报纸的了解有多少?”

达格利什想,他本来可以直接问议院直属的公关人员。很明显他没有选择那么做,这很有意思。他说:“我认识康拉德·阿克罗伊德有些年头了。他持有《帕特诺斯特评论报》并担任主编。在此之前报纸归他的父亲和祖父所有。在那些日子里,报纸都是在城里的帕特诺斯特地区印刷的。阿克罗伊德并没有从报纸中赚到钱。他的父亲给他留下的那些更为传统的投资足够让他过得很好,但我猜两者之间差不多盈亏相抵了。他偶尔喜欢登一些八卦新闻,但是这份报纸并不是《侦探》杂志的翻版。一方面,阿克罗伊德没那个胆量。我印象里这份报纸有史以来还从未冒着被起诉的风险发表过什么文章。当然,这样就使得这份报纸除了文学和戏剧评论的部分都不如《侦探》那么无畏,也没有那么强的娱乐性。文学和戏剧评论倒是有一种让人愉悦的邪恶感。”他回想起来,也只有《帕特诺斯特评论报》才会把重新上演的普利斯特里所著的《探长来访》描述为一个非常烦人的女孩如何给一个受尊重的家庭带来一大堆麻烦的戏剧。他补充道:“就他们而言,这些事实一定都是准确的。他们一定都核实过了。但是这对于《帕特诺斯特评论报》而言还是出乎意料的恶毒。”

博洛尼说:“哦,是的,这些事实是准确的。”他平静地说,几乎还带了点伤感,并没有进行解释,明显也不想做出解释。

达格利什想问:“哪些事实?是说这篇报道里的事实还是在本来那封信里的事实?”但是他决定还是不问了。这还不算是警方接手的一起案件,更不是他的案子。至少现在,主动权在博洛尼手里。他说:“我还记得对特蕾莎·诺兰之死的调查。黛安娜·特拉弗斯溺水身亡对我来说是新消息。”

博洛尼说:“这件事并没有登上全国性的报纸。只是在本地报纸上有一两行对这起调查的报道。也没有提及我的妻子。黛安娜·特拉弗斯并没有参与她的生日宴会,但是她们确实在同一家餐馆用餐。就是在科克汉村旁泰晤士河上的黑天鹅餐厅。官方似乎是采用了保险公司的口号:为什么要在一次危机中再去制造戏剧化的场面?”

所以当时是把事情掩盖下来了,反正也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而且博洛尼知晓此事。一个给政府大臣工作的女孩溺水身亡,又是和大臣夫人在同一家餐馆用餐之后死掉的,不管大臣本人是否在场,全国性的报纸上对这件事至少也该有简短的一段话的报道。达格利什问道:“您想让我做什么呢,大臣阁下?”

博洛尼微微一笑:“你知道吗,我也不确定。我想也许就是让你留意一下吧。我不想让你以个人身份来接手这件事,那样很明显太荒谬了。但是如果这件事真的发展成为公开的丑闻,我想最终总有人要对此进行处理。在现阶段,我想让你对此事有个大概的概念。”

但这正是他没有做到的。如果是其他任何人,达格利什就会颇为粗暴地指出这一点来。他在博洛尼面前却没有要这么做的想法,这一点让他觉得很有意思。他想,这两次的调查都有报告,我可以从官方的消息来源获取大部分的事实。剩下的部分,如果真的成为公开的指控,博洛尼也只能和盘托出。如果真走到了那一步,是仅仅需要他个人处理还是提议新成立的小分队一起行动,就要看这次的丑闻闹得有多大,嫌疑有多么真切,并且到底是什么样的指控。他在想博洛尼究竟想让他做些什么,到底是想让他找出潜藏的敲诈犯,还是对他进行两次谋杀的调查?但是看起来最终很有可能会暴露出某种丑闻。如果这封信已经被送到了《帕特诺斯特评论报》,几乎可以肯定它也被寄到了其他的报社或者杂志,有可能还寄给了全国性的报纸刊物。他们目前也许选择不采取行动,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已经把这封信丢进了垃圾桶。他们很可能先搁置不用,去和律师核对一些情况。现在,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也许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是和康拉德·阿克罗伊德谈谈也无伤大雅,阿克罗伊德是伦敦最厉害的八卦主之一。通常在他妻子优雅舒适的会客室坐上半个小时,远远比花数小时埋头翻阅官方文件有效也有意思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