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山毛榉案(第6/9页)

“‘在这里能看得清楚一些!’鲁卡斯尔先生指着两块木板之间的一道缝让我朝里看,‘这个家伙长得难道不漂亮吗?’

“透过那道板缝,我向里面看去,由于光线很暗,我只看到了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以及一个模模糊糊的蜷伏的身体。

“‘用不着害怕,’东家看到我一脸惊讶的样子之后,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是我家的一条獒犬,名字叫做卡罗。虽然在名义上它是属于我的,可事实上,只有我们家那位饲养员——老托勒,才能让它变得服服帖帖。每天我们只喂它一顿饭,而且还不能喂太多,只有这样它才能一直保持一种像芥末那样的热辣劲儿。一到晚上,托勒就会把它放出来,假如有人胆敢私自闯到我的家里来,就会遭遇卡罗的利齿,到那时,他只能跪下来祷告,求上帝保佑他了。所以,我也向您提出一个请求,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到了晚上,请您千万不要让脚跨出门槛一步——任何理由都不可以,只要您有一点儿那样的行为,就等于把自己的命交给了卡罗。’

“鲁卡斯尔先生给我的这个警告并非是毫无根据的,两天之后的一个夜里,大概是凌晨两点,我碰巧从卧室的窗口向外望去,那天晚上的月亮很美,房子前面的草坪上披着一层皎洁的银光,看起来就像白天一样。正当我站在窗前,沉浸在那片美丽而又安静的景色中时,忽然发觉铜山毛榉树的阴影下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过了一会儿,它移动到了月光下面。这下子,我准确无误地认出了它,那是一只跟小牛犊子差不多大的巨型猎犬,它的毛是棕黄色的,颚骨又宽又厚,还有些下垂,一张黑黑的大嘴,骨骼硕大突出,真是恐怖极了。后来,它慢慢地穿过草坪,消失在了另一边的阴影中,这只大狗让我的心里不停地打战,我觉得什么样的小偷或者强盗也不会像它那样让我怕成这个样子。

“我还要告诉您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您是知道的,我在伦敦的时候就已经把我的头发剪短了。被剪掉的一大绺头发被我放在了箱底。一天夜里,主人家的小孩被我哄睡之后,我觉得很无聊,为了消遣时间,于是就逐个打开了摆放在房间里的家具,并开始整理自己的零碎东西。这间屋子里有一个老式的衣柜,看起来已经很旧了,柜子上部的两个抽屉没有上锁,里面是空的,最下面的那个抽屉却是锁着的。没有上锁的两只抽屉都被我的衣服和其他一些生活用品塞满了,可是我还有很多东西无处安置。因为不能使用第三个抽屉,所以我觉得非常郁闷。这时,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它可能只是无意之中被随随便便锁上的,因此我就拿着一大串钥匙,试图把上面的锁打开,结果我所使用的第一把钥匙就刚好把那把锁打开了,这可真是太巧了。抽屉里面放着一样东西,而且只有这一样,但我敢发誓,你们绝对不会想到那是一件什么样的东西——居然是我那一绺被剪下来的头发!

“我把那绺头发拿起来认真地看,要知道,我的头发在色泽、密度上都是非常独特的,而那绺头发居然和我的几乎完全一样。这件事真是不可思议,可我却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了。难道抽屉里的头发真的是我的,这怎么可能呢?我颤抖着双手打开了我自己的箱子,把装在里面的物品全都倒了出来,我的头发就放在箱子的底部。我拿着两绺头发在一起比较,天啊,福尔摩斯先生,我敢发誓,它们竟然分毫不差。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我感到莫名其妙,怎么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后来,我就把那绺让我感到困惑的头发放回了抽屉,而且在鲁卡斯尔夫妇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我不想跟他们提起这件事——我认为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打开一个锁着的抽屉是不对的。

“福尔摩斯先生,也许您已经发现了,我这个人天性比较喜欢观察周围的事物,没过多久,在我的大脑里就对整座房子形成了一个非常清晰的轮廓。我发现,根本没有人住在这座房子其中一面的厢房里。托勒一家人的住处有一条通道,通道的对面是这套房子的门,但房门一直都上着锁。可有一天当我正在往楼上走的时候,看到鲁卡斯尔先生刚好从那道门里走了出来,而且手里还拿着一把钥匙。当时他的脸因为发怒而变得两颊通红,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太阳穴两边青筋毕露,与我平常看到的那张胖胖的、充满愉悦神情的脸相比,鲁卡斯尔先生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看到我之后,急忙锁上了那扇门,然后又匆匆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看过我一眼。

“鲁卡斯尔先生的举动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到了应该带着那个男孩儿到室外散步的时间,我特意兜了一个圈子,装着不在意的样子踱到了房子的另一面,那面共有四扇窗户,其中三扇已经变得肮脏不堪了,只有第四扇窗户因为拉下了百叶窗,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所有的窗户从外面看显然已经弃置不用很久了,正当我在几扇窗户面前来回踱步、偶尔用眼睛偷偷瞟那儿一眼时,鲁卡斯尔先生来到了我的面前,样子就像平常那样愉快。

“‘啊!我亲爱的年轻的小姐,假如我从您的身边走过却没有跟您打招呼,那么希望您千万不要认为我是一个举止粗鲁、毫无礼貌的人,因为我刚刚正忙着处理一些个人事务。’

“我让他把心放进肚子里,我并没有察觉到他有什么冒犯我的地方。‘顺便问您一句,’我对他说,‘上面的那套房间好像是空着的,因为我看到有一扇窗户是关着的。’

“他显然对我的话感到意外,而且,我似乎还从他的表情中感觉到了一点儿吃惊的成分。

“‘那几间被我改造成了暗室,您不知道,照相可是我的一大爱好啊,’他说,‘不过,哎!我们家请来的年轻小姐是多么细心啊!谁能相信这一点呢?谁能呢?’雇主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虽然是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的,可他的眼神看起来却并不怎么有趣,我感觉到的只是怀疑和恼恨,绝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成分。

“当我知道这间房子里还有一些人家不愿意让我知道的东西之后,我的好奇心就更加强烈了——与其说是好奇心,倒不如说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这种感觉是我们女人的本能。总之无论如何,确实是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这道禁止入内的门里面准是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越是这样,我就越想知道个究竟,因此我开始努力地寻找进入这道门的机会。

“就在昨天,我终于得到了这样的一个机会。不瞒您说,除了这位鲁卡斯尔先生,托勒夫妇俩也都曾经在这间空屋子里忙过些什么。有一次我就亲眼见到托勒两手抱着一个大黑布袋从那间房子里走了出来。最近一段时间他经常喝得大醉,昨天晚上也是如此,当我上楼的时候,我看见钥匙还在那门上的锁孔里插着,我敢肯定这是托勒粗心大意的结果。当时鲁卡斯尔一家人正好都在楼下,对我而言,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我把钥匙轻轻一扭,打开了那道门,然后就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