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4页)

脱胎换骨般的疲惫席卷未步的全身,她的脸靠在来岛的肩膀上,身体一动不动地贴附住他的身体。她终于止住了哭泣。

“未步我下个星期要回东京了,并且会把户籍迁回水名家。”来岛的脸贴在未步左侧的头发上说道。

未步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但是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这是母亲生前的愿望。”仿佛在安慰她一般,来岛说道:“放心,不管到哪里,我永远是世界上最爱未步的人。”

一个星期之后,来岛再次离开了京都,学校开学,夏天也就那样悄然无声地结束了。在那样的状态下,自然而然的,国中第一年剩下的时间,未步几乎是在自闭中度过的。根本不想上学,没有兴趣跟任何人说话,只想去东京,只想见来岛,想到全身发抖的地步。但是作为她的监护人的远房姑姑,根本不可能允许她一个人去东京。好在来岛会时不时地从东京回来,有时一个月,有时半个月。于是不定期与来岛的见面就成了那段昏暗又冗长的空间中唯一的光。未步每天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地回忆与来岛见面的种种细节,同时又紧张地期待着不知何时会来的下一次见面。

在来岛去东京生活之前,他们之间的碰触是点到为止的。虽然在未步很小的时候,来岛就教会她如何用手和嘴来满足他,但是直到未步十二岁,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是不过如此。自从葬礼之后来岛回到东京,来岛和未步就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每次来岛回到京都,两个人都会把全部时间耗在宾馆房间里。未步并不喜欢这种只会让身体无比疼痛的相处方式,每次与来岛见面之后,身体的疼痛都会残留很长一段时间。来岛却是乐此不疲,即使未步忍不住哭出来,他也从来不会改变方式。虽然痛,但是那却是来岛所给与的最直接最生动的触感,只要疼痛还在,就仿佛来岛还在身边。未步贪恋来岛身上的温度,她喜欢把脸埋在来岛的脖子上蹭来蹭去,像猫一样任性。

一年之后的暑假,来岛又叫她去东京,这次未步编了理由说是要去上东京的补习班。因为听说是住在来岛那里,姑姑也就没有阻止。那一次未步见到的是一个叫做深泽信之的大学生,他对待她的方式与来岛一样,但是程度上却远不及来岛。那些施加在身体上的暴力,未步早已习以为常。并且因为那是来岛的要求,她从头到尾内心都带着一股悲壮的激情。

上高中之后,未步终于可以一个人去东京了。于是几乎每个周末,她都会坐三个小时的新干线到东京去见来岛。两个人在一起依旧是没有太多实质性的话题可以交谈,而身体上依旧是只有疼痛。已经变成日常的痛苦,未步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便,反倒是经常因为肚子痛,或者不敢在换衣间里众目睽睽之下换衣服而缺席体育课。未步漂亮的脸和安静的性格,吸引了很多同年级和高年级的男生,她每次都以冷淡到无情的态度拒绝那些告白。未步并非是高傲,更不是虚荣。她只是从来不觉得整个世界与自己有任何关系,除了来岛。

平成十七年71,未步高中毕业。她没有立即上大学,而是以实习生的身份,在华盛顿的大使馆见习了整整一年。刚刚高中毕业,又没有任何相关的专业知识,未步得到这份工作的唯一原因就是大阪银行与外务省的交情。虽然极度不想出国,但是在来岛的要求下,未步还是去了美国。一年之后,十九岁的未步考上了纽约的一所私立大学,在那里一住就是四年,直到平成二十二年72才回到日本。

在美国的那五年期间,虽然每到假期她都会回东京去见来岛,但是十三个小时的飞行距离以及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还是让她感到无法碰触所带来的孤独和绝望。她不喜欢纽约嘈杂肮脏的街道,不喜欢幽暗拥挤的地铁,不喜欢美国人不知收敛的自以为是,也不喜欢被来自世界各地的形状各异的笑脸所包围。她无法自制的想念来岛的一切,想念那些渐行渐远的疼痛,想念来岛呼唤她的声音。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接触到了广播剧,进而知道了一个叫做柏木俊一的声优。一次不经意听到的声音,让未步感到的是战栗般的暖意。那种让人几乎要蜷缩成一团,却内心窃喜的声音,如同电流一般刺激着未步逐渐麻木的心脏。在那个声音里,她重新审视着自己对来岛的依赖。从小到大享受着与来岛之间的,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直到高中快要结束时,她才终于意识到,那并不是普通爱人更不是普通兄妹之间的相处方式。一直以来习以为常的疼痛,在其他人看来居然是伤害和掠夺的标志。未步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与这个世界如此的格格不入。但是在困惑和担忧的同时,她却又感到一种无法示人的愉悦。并且这份愉悦带来了扭曲的优越感,未步确信,也许自己就是凭着这份优越感,活到了现在。

柏木俊一的声音让未步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内心里那片隔绝了道德与人性的角落,在不知不觉间被安抚了。如同来岛抚摸在她身体上的手一般,让人恐惧,却更加的温暖。未步困惑于为何一位在业界有着如此高评价的人,却始终游离在所谓的核心领域之外。几乎从来没有接到过任何话题性作品,畅销原作所改编的作品更是与他无缘,而他只是不断地将那些普通的故事,变成支持者之间口耳相传的经典。未步买下了几乎所有柏木俊一参与的作品,等到她回日本的时候,简直需要用集装箱来托运。

在纽约的那四年,除了柏木俊一的声音,包围着未步的就是想要回去的念头,她一刻也不想多留了。到了大学四年级的时候,她已经修完了所有的学分,总算得以提前一个学期毕业。而回日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东京见来岛。

二月的一个傍晚,未步拖着一只行李箱去了来岛在南青山的住所。自从来岛在水名工作之后,就一直没有搬过家,所以未步手里还有公寓的钥匙。公寓里面与来岛在京都家里的房间一样,整齐干净得近乎冰冷。白色的简单家具,厚重的灰色窗帘,房间里再无其他颜色。未步拉开窗帘看了看夜幕下南青山繁华的灯火,远处地平线上的天空被染成了桔色。她有点累了,于是在沙发上躺下睡了过去。等到醒来,看到来岛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正在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他身边的落地灯泛着黄色的光。未步迅速爬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就扑上去抱住来岛。

“醒来了?”来岛也顺势抱住未步的腰,语气仿佛他们今天早上还见过面。

未步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往来岛身上蹿,如同小时候来岛从东京回来时一样。她用脸蹭他的脖子,又去亲他的耳朵,那个样子就仿佛是要钻到来岛的身体里面去。未步想,如果能够变成来岛身体的一部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