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4页)

在这种内外夹击的压力下,说服日本航空技术协会,与美国电子计算机制造商谈判,以及游说池田首相这一系列工作全部是由日向诚一一人完成的。日向诚一知道,在国产计算机的研制还处在幼儿阶段的当下,一旦开放计算机市场,美国的计算机势必将摧毁所有弱小的日本竞争者,日本将永远无法拥有自己的电子计算机生产能力。他凭着对国产计算机产业的无比热情,和对强大日本经济的信念,说服了航空技术协会采用水名电子研制出的计算机。并且不但成功地守住了计算机市场的大门,还从美国人那里以低价格,争取到了计算机关键技术的专利。

结果在水名计算机的辅助下,第一架完全由日本生产的客机,在1964年东京奥运会之前成功试飞。试飞带来的是日本航空工业的新起步,而对于水名电子来说,试飞的成功开启了他们引领日本计算机产业的历史。那些通过电视机没能实现的雄心壮志,如今终于通过电子计算机实现了。水名电子的名字在一瞬间传遍全国,全日本上到内阁下到平民百姓都知道了,水名电子是通产省大力扶持的,全日本唯一有能力生产电子计算机的企业。在那之后,虽然也有其他公司陆续开始了计算机的研发,但是直到昭和四十五年17,水名电子在计算机市场上都处于绝对的垄断地位。

日向诚一也凭着他在电子计算机的开发上所取得的有目共睹的成绩,在进入通产省的第二十一个年头,终于坐上了通产省大臣的位置。告别了公务员身份,进入内阁,成为了一名地地道道的政治家。

日向诚一和水名启介这将近二十年的合作关系,简直如同官商合作的典范,为彼此带来了最大化的利益。到了这一步,用一段婚姻来完美地延续合作关系,简直是理所当然的选择。昭和五十三年18,日向香织按照父亲的意愿,嫁给了水名启介的长子水名浩司。同一年,水名浩司从父亲手里接管了公司的所有权,开始了他对水名电子的全面掌控。

这段婚姻对于日向香织来说,一半归咎于对父亲的尊崇,一半源于对母亲的反抗。在京都生活的二十年时间里,日向香织没有结识到什么朋友,但是却有一个从小青梅竹马的伙伴。作为大阪银行的长子以及注定的继承人,浅田久世对于看似神情高傲,实则敏感纤细的日向香织,抱着纯粹而炙热的爱慕之情。尽管家族对于他与日向香织的交往,始终是极力反对的。日向香织自然也是非常喜欢淡泊温和的浅田久世,如果不是父亲的意愿,她大概真的就会嫁给他了。可是,母亲恂子的一句话,却让她彻底否决了与浅田久世的一切可能性。母亲对她说道:“你如果喜欢他,就应该跟他走。”

走?走到哪里去?日向香织心里冷笑着。难道要像你当年那样,只顾实现自己所谓的“自由”,而将代价全部转嫁到孩子的头上吗?

“母亲大人,您最喜欢的樋口一叶的小说《一缕相思情》。那个男人最后离开的时候,不是给他爱的女孩留了一只纸折的水仙花吗?”日向香织笑着说道:“我会在去东京之前,给浅田君留一株真正的水仙花的。”

于是在二十岁那年,日向香织离开京都,去了东京,将西园寺家的“华族”血脉带入了日本最大的电子集团。可是不论是日向香织,还是日向诚一都没有想到,这层血脉关系,对于早已经暗潮汹涌的水名浩司的野心来说,形同虚设。

20世纪80年代初,随着日本经济的高速发展,在通产省的支持下,越来越多的新公司开始瓜分计算机这个潜力无限的市场。水名电子的垄断地位受到了空前的威胁。通商产业省,更确切地说,日向诚一的着眼点,始终是提高日本经济的宏观实力。也因为此,通产省在水名电子的市场地位成熟和稳定之后,一直在试图让更多的计算机生产企业进入市场,以形成良性竞争。日向诚一就任通产大臣之后,更是不遗余力地推动议会修订反垄断法,以遏制像水名电子这样的企业独霸市场。毋庸置疑,到了日向诚一参与民自党总裁大选之时,即便日向与水名已经结为亲家,他们之间的矛盾却是实实在在地激化了。

昭和五十七年19的民自党总裁大选中,当时的大藏省20大臣渡边昂意外地击败了呼声最高的竞争对手日向诚一,成为了新任首相。渡边昂在首相任内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反垄断法议案无限期延后。没有了反垄断法的制约,水名集团很快通过兼并、收购吞掉了大大小小的竞争对手,到了80年代中期,终于再次成为日本唯一的计算机制造商。

国内的绝对垄断地位,为水名电子提供了往国际扩张的基础。水名浩司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实现父亲水名启介没有完成的心愿:进军美国。为了能够打开美国市场,水名电子用几乎是低于成本的价格,在美国市场上销售水名个人电脑。而在国内市场,水名又大幅度地提高计算机的售价,以弥补在美国的损失。

水名集团在国内市场的垄断和高价终于引来了激烈的反弹,昭和五十九年21,正当水名电脑积极进军美国的时候,水名集团在民自党大选中曾一掷千金地贿赂民自党议员,以促使大藏大臣渡边昂就任首相的丑闻,如同烟火一样炸开,惊动了整个日本。东京地方检察院很快介入调查,结果却并没有发现水名集团行贿的确凿证据。虽然在官方层面,事情很快被平息,但是新闻媒体和大众,始终在兴致勃勃地追寻着水名集团与渡边首相之间的蛛丝马迹。渡边昂在担任首相后对水名集团的保护,以及大选前日向诚一推动反垄断法的动向,都强烈地暗示了,水名浩司为了垄断日本计算机市场,在大选中舍弃了日向诚一,投靠了新的力量渡边昂。

行贿丑闻加上背信弃义,让水名集团特别是水名浩司的名誉降到了谷底。那一年,日向诚一因为脑内的一颗良性肿瘤意外恶化,而不得不提前结束自己的政治生涯住院休养。民众对这位一直民望颇高的原通产省大臣的同情,转变成对水名电子的指控。那个将第一架客机送上天空,并引领了日本电子计算机研制的水名电子,一瞬间从人们心目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水名电子在渡边内阁的庇护下,依旧控制着计算机市场并且纯利润逐年增长,但是从昭和五十九年22直到平成初年23,水名集团在日本人心目中一直是忘恩负义与唯利是图的代名词。

水名香织眼见着丈夫不择手段地将渡边昂推上首相的座椅,虽然对水名浩司的虚伪感到失望,但是那个时候由于日向诚一的身体状况已经变糟,希望父亲早日隐退休养的她,默认了丈夫对父亲的背叛。自小压抑扭曲的生存环境把她磨成了一个处变不惊的高傲大小姐,因此即使丑闻曝光,水名电子成了舆论千夫所指的对象,她也依旧能够心平气和的面对。因为相比水名的名誉和经营状况,她真正关心的是儿子水名来岛的成长。她一心一意地将爱灌注给了来岛,对外面的世界不屑一顾,只为了将自己童年的遗憾和缺失在来岛身上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