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小镇清晨(续)(第2/4页)

多拉·邦纳的眼里涌起了眼泪。

“后来洛蒂来把我领走了——还说她需要有个人帮她。当然,我非常吃惊——吃惊得很——可报纸确实也会把事情弄错呀。她可真好心——真是富于同情心啊,对以前的事儿又记得那么清楚……我什么都会为她干——的确会的。我也很努力,但恐怕有时候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我的脑子不如以前了。我丢三落四,净说傻话。可她非常有耐心。她最好的地方就在于她总是假装我对她有用。这是发自内心的仁爱,难道不是吗?”

“对,这是发自内心的仁爱。”马普尔小姐温柔地说。

“即便来到小围场后,您知道,我经常感到担忧,因为万一——万一布莱克洛克小姐有什么不测,我今后的生活会怎么样?毕竟出事的机会是很多的——汽车呼啸而过——这谁也无法预料,对吧?不过我自然没有说出来,可她肯定是猜出了什么。有一天,她忽然告诉我说,她会在遗嘱里为我留下一笔小数目的年金——还有我所珍视的东西——她的全部漂亮的家具。我简直是喜出望外……而且她还说,没有谁像我这么爱惜家具——这倒是千真万确——我无法忍受看见别人打碎漂亮的瓷器,或是把湿乎乎的杯子放在桌上,在上面留下印子。我确实在为她打理东西。有些人——特别是有些人——是那么的粗心大意——有时候比粗心大意还要糟呢!

“我其实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笨,”邦纳小姐继续懵懂地说,“我看得出,您知道,如果布莱克洛克小姐遭到暗算,有人——我不愿指名道姓——可他们会从中渔利。亲爱的布莱克洛克小姐也许太过于相信别人了。”

马普尔小姐摇摇头。

“这可是个错误。”

“是呀。我和您,马普尔小姐,都了解这个世界。但亲爱的布莱克洛克小姐——”她摇了摇头。

马普尔小姐觉得,作为一个大金融家的秘书,布莱克洛克小姐按理也应该是深谙世事的。不过,多拉·邦纳的意思可能是说莱蒂·布莱克洛克一贯养尊处优,因此不了解人性的深不可测。

“那个帕特里克!”邦纳小姐说,其话头之突然,口气之严厉,着实把马普尔小姐吓了一跳。“据我所知,至少有两次朝她要钱。还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说是欠了债,诸如此类的。她太过慷慨了。我劝她的时候,她只对我说:‘那孩子还年轻,多拉。年轻的时候就要肆意行乐。’”

“唔,这倒是句实话。”马普尔小姐说,“再说又是这么一个仪表堂堂的小伙子。”

“仪表堂堂就得有仪表堂堂的风度,”多拉·邦纳说,“可他太喜欢拿别人取乐了。我估摸他跟不少女孩子都有牵扯。我只是他取乐的一个对象——就是这么回事儿。他好像没有意识到别人也有感情。”

“年轻人就是这样不顾别人。”马普尔小姐说。

邦纳小姐忽然神秘兮兮地把身子凑了过来。

“您不会泄漏一个字儿吧,亲爱的?”她请求道,“可我不禁觉得他肯定搅和到了这件可怕的事儿里去了。我想他认识那个年轻人——还有朱莉娅也认识。我不敢向亲爱的布莱克洛克小姐暗示这种事儿——可至少我还是做了,而她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当然,这种事儿尴尬极了,因为他是她的侄儿嘛——或者至少是她的表弟。如果说那个瑞士年轻人是开枪自杀的,那帕特里克可能在道义上有亏欠,难道不是吗?我的意思是,如果是他让那家伙干的话。我实在被整件事弄得糊里糊涂的。好几个人都对进客厅的另一道门小题大做。这是又一件让我心烦的事儿——警督说门给上过油。因为您瞧,我看见——”她突然打住话头。

马普尔小姐字斟句酌着。

“对您来说真是太难做了,”她同情地说道,“您自然不愿让这些事儿传到警察局去。”

“一点儿不错,”多拉·邦纳大声说道,“我夜里躺在床上都没法儿合眼,忧心忡忡——因为您看,有一天,我在灌木林里撞见帕特里克。当时我在找鸡蛋——一只母鸡下的——他就在那儿,手里拿着—片羽毛和一个杯子——是个油腻腻的杯子。一看见我,他像做了亏心事似的吓了一大跳,还跟我说:‘我正在纳闷这玩意儿放在这里是干什么用的。’当然啦,他脑子转得很快。我敢说他是在被我惊到的瞬间就编出那个借口的。如果他不是来找那东西的,如果他不是完全清楚那东西就在那儿,他怎么会跑到灌木林里找那种东西呢?当然了,我那时什么也没说。”

“对,没错,当然不能说。”

“可我给了他点脸色,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多拉·邦纳伸出手来,拿起鲑鱼色的蛋糕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

“又有一天,我偷听到他跟朱莉娅的一次奇怪的谈话。他们似乎在吵架。他说:‘要是我知道你扯上这种事儿!’朱莉娅(她从来都很镇静,您知道的)就说:‘哦,小哥哥,那你要怎么样?’这时,非常不幸的是,我踩到了那块一踏上就吱嘎吱嘎作响的木板,他们看见我了。于是我乐呵呵地问:‘你们在吵架?’帕特里克说:‘我在警告朱莉娅不要继续参与这种黑市的买卖。’哦,真是油嘴滑舌,可我相信他们谈的压根儿就不是那回事儿!要是您问我,我相信,是帕特里克给客厅的那盏台灯做了手脚,好把别的灯弄熄,因为我记得清清楚楚,放在那儿的是牧羊少女——而不是牧羊少年的那一盏。然而到了第二天——”

她忽然打住,脸上涌起粉红色。马普尔小姐转过头,看见布莱克洛克小姐站在她们的身后——她一定是才进来的。

“咖啡和八卦,邦妮?”布莱克洛克小姐说道,话音里颇有责怪之意。“上午好,马普尔小姐。天可真冷,对不对?”

“我们就是在讲,”邦纳小姐急忙忙地说,“眼下有这么多规矩啊条款啊,搞得人都分不清南北了。”

门砰的一声打开,圆圆跑进了“蓝鸟”。

“你们好哇,”她招呼道,“我是不是没赶上喝咖啡?”

“不,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坐下来喝一杯。”

“我们得回家了,”布莱克洛克小姐说,“商店逛完了没,邦妮?”

她的声音里再次充满了迁就之意,但眼神里依然略带责怪。

“是的,是的,谢谢你,莱蒂。我得顺道去药店买一点儿阿司匹林和鸡眼膏。”

“蓝鸟”的店门在她们身后关上之后,圆圆问道:“你们在谈些什么?”

马普尔小姐没有马上回答。等圆圆点完茶点,她才说:“家庭团结是一件非常强大的东西。非常强大。你还记得那个有名的案子吗?我真想不起是哪一个了。他们说丈夫毒死了妻子,毒药是放进一杯酒里的。后来审判的时候,女儿说她自己喝了母亲的半杯——这便否定了对父亲的指控。他们确实说过——不过也许只是谣言——自那以后,她再也没同父亲说过一句话,也没再跟他住在一起。当然,父亲是一码事,侄儿或表弟又是另一码事。不过情形还是一样——谁也不愿让自己的家人被吊死,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