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五个问题(第2/3页)

“比如说,那天上午和他叔叔之间的争吵?”

“没错。他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被泄露出去,那么不如张扬一下。”

“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傻。”

“哈!他可是一点都不傻。他要是动脑筋的话,还是足够聪明的。他清楚地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就像我说的,他直接摊牌了。你会打桥牌,黑斯廷斯,告诉我,什么情况下会这样做。”

“你自己也打桥牌的,”我大笑着说,“你很清楚——当你确信能拿下剩下所有的墩,打算省下时间开始新一局的时候,就可以摊牌了。”

“是的,我的朋友,就是这种情况。但偶尔也会有其他的原因。我在和女士们打牌时看到过一两次,不过也可能不完全是这样。当时的情况呢,是某位女士把牌都亮出来,然后说,‘剩下的牌都是我的了’,接着动手把牌收起来,再开始发牌。有可能其他人就这么同意了——特别是在他们不是很有经验的情况下。你要注意,这个过程并不是那么一目了然,必须事后追究一下才能搞清楚。下一局打到一半的时候,某个牌手会想,‘对啊,不过不管她要不要,应该都得拿下明手的那张方片四,那么她必须再打一张梅花,而我的梅花九应该就能拿下一墩了。’”

“那你怎么想?”

“我想啊,黑斯廷斯,过于虚张声势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我还觉得现在该是我们吃饭的时间了。来个煎蛋卷,怎么样?吃完之后,九点左右,我还得去个地方。”

“去哪儿?”

“先吃饭,黑斯廷斯。到喝咖啡之前,我们都不要继续讨论这起案子了。吃饭的时候,大脑应该伺候好我们的肠胃。”

波洛总是言出必行。我们去了苏活区一间小餐馆,他是那儿的常客。我们吃了一份美味的煎蛋卷,一碟比目鱼,一盘鸡肉和一块波洛非常喜欢的巴巴朗姆酒蛋糕。

这之后,边喝着咖啡,波洛边隔着桌子对我亲切地微笑。

“我的老朋友,”他说,“我对你的依赖远比你想象得要多。”

我被这意外的话搞得有些迷惑,同时也很高兴。他之前从没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有时候,私下里,我有种受伤害的感觉。他对我智力上的轻视算得上呼之欲出了。

虽然我不认为他的头脑正在变得迟钝,但是我确实是忽然间意识到,可能他对我的帮助的依赖比他自己所知道的要多一些。

“是的。”他像是梦呓一般说,“你也许常常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你确实经常为我指明方向。”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说真的,波洛,”我结结巴巴地说,“我真是高兴极了,我想不管怎么说,我总归是从你那儿学到了些东西——”

他摇摇头。

“不是,并不是这样。你什么都没有学到。”

“哦!”我相当吃惊地说。

“这其实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人应该从另一个人那儿学东西。每一个人都应该尽力锻炼自己的能力,而不是试图模仿其他人。我可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波洛,而且是略次一点的波洛。我希望你成为一个最高等的黑斯廷斯。而且,你已经是一个最高等的黑斯廷斯了。黑斯廷斯,在你身上我可以看到正常头脑应有的表现。”

“我并不是不正常的,希望如此。”我说。

“不,不。你的头脑非常均衡,几乎完美。你就是健全精神的化身。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吗?当罪犯要开始犯罪的时候,他的第一步就是欺骗。他会想要欺骗什么人?在他脑海中的形象应该就是一个正常人。也许实际上并没有这么一回事——这是一个数学上的抽象概念,但是你已经尽可能地把这个概念具象化了。有时候会有那么一刹那,你有超乎一般人智慧的表现,有时候(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么说)你会很奇怪地在愚昧这个方向陷入很深。但是大体上来说,你正常得令人惊讶。那么,我是如何从中受益的?很简单。就像在镜子里一样,我可以在你的脑子里精确地看到那个罪犯想让我相信的事情。这非常有用,非常有参考价值。”

我不是很明白。在我看来,波洛说的这些根本算不上是恭维。不过他很快打消了我的这种印象。

“我表达得很糟糕。”他很快说,“你对犯罪心理有一种洞察力,这是我没有的东西。你向我展示了罪犯希望我相信的东西。这是很伟大的天赋。”

“洞察力。”我若有所思地说,“是吧,可能我是有洞察力的。”

我看着桌子对面的波洛,他正在吸着那根小小的烟卷,一边很恳切地打量着我。

“我亲爱的黑斯廷斯,”他低声说,“我实在很喜欢你。”

我很高兴,但也觉得有些尴尬,赶紧转变了话题。

“来吧,”我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还是讨论这个案子吧。”

“那好。”波洛头往后一仰,眼睛眯了起来。他慢慢地喷出一口烟。“我就问自己几个问题好了。”

“什么?”我急切地说。

“你也有问题,毫无疑问吧?”

“当然。”我也把头往后仰,眯着眼睛说,“是谁杀了埃奇韦尔男爵?”

波洛马上坐正,拼命摇头。

“不,不。根本不是这种问题。你是想问这个?你像是那种看侦探小说时把里面的每个人物都轮流当做凶手考虑,但是从不想想有什么迹象或者是理由的人。有一次,我得承认,我不得不这么做了。那是一件很特殊的案子,将来有时间我会讲给你听。那也算是我值得夸耀的功绩之一。不过,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你想问自己几个问题。”我淡淡地回应。我觉得自己对于波洛的真正用处就是陪着他,让他有个炫耀的对象。这话差点脱口而出,不过我还是忍住了。既然他喜欢指导别人,就由着他好了。

“来吧,”我说,“说来听听。”

这正是他需要的那种虚荣。他再次把身体往后仰,恢复了之前的态度。

“第一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为什么埃奇韦尔男爵会在离婚这件事情上改变主意?对此我有一两个想法,其中一个你也知道了。

“我想问自己的第二个问题是,那封信到底怎么了?埃奇韦尔男爵和他的太太继续被婚姻捆在一起,到底对谁有利?

“第三,昨天上午我们离开他书房时,你回头看到的那个表情到底有什么含义?你对这个问题有什么想法吗,黑斯廷斯?”

我摇摇头。

“我不明白。”

“你可以肯定那不是出于你的想象?黑斯廷斯,有时候你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

“不,不。”我用力地摇头,“我很确信没有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