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第2/11页)

“别让我跌倒了,达涅尔!”她在我的耳边低语道。

我这辈子认识的人之中,最有智能的就是费尔明·罗梅罗·托雷斯了,他曾经告诉我,生命中的种种体验,没有一样可以和脱去女人的衣服相比。他很有智能,他真的没有骗我,但是,他却没把事实告诉我!他并没有说,在解开衣服纽扣时,你的手会一直发抖;每一条拉链,都像大猩猩一样难对付!他没告诉我,那白皙柔嫩、微微颤抖的肌肤,竟是如此令人眩晕;而在接触到她双唇的那一剎那,皮肤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发烫。他没告诉我这些,因为他知道,那个奇迹,一生仅此一次,当它发生时,它会轻声细诉着秘密的言语,然后永远消失。我曾经试过千百回,想要回到我和贝亚在蒂比达波大道豪宅内共处的那个下雨的午后。我曾经试过千百回,想要重返现场,再沉溺在那个我只记得一个身影的回忆里:贝亚。她的赤裸的娇美的胴体,与窗外的蒙蒙雨丝交相辉映,她躺在壁炉边,那迷人的眼神,从此紧紧地伴随着我。我依偎在她身旁,用指尖轻抚着她的腹部。贝亚闭上眼睛,对我露出微笑,那是沉静而信赖的微笑。

“你想对我做什么,尽管做吧!”她低语着。

她那年十七岁,生命,在她的双唇间闪闪发光。


我整夜辗转反侧,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那天色正和我低落的情绪互相呼应。把我吵醒的是费尔明,他在教堂广场上拿着小石子丢我的窗户。我起床一看是他,立刻下楼帮他开门。费尔明每个星期一的工作热情总是令人无法忍受,一大早就急着要来上班。我们拉起卷帘门,挂上“营业中”的牌子。

“唉!您别臭着一张脸对我凶巴巴的,我这里有您的朋友胡利安·卡拉斯的最新消息呢!”

“我洗耳恭听。”

他睁大了眼睛,露出神秘兮兮的侦探式的表情:两道眉毛,一道皱着,一道扬起。

“话说昨天,我和我的贝尔纳达共度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她那个小屁股都被我捏出瘀青了。后来,我把她送回家,自己倒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没办法,那些香艳刺激的场面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了嘛!所以,我干脆就走到巴塞罗那最大的八卦中心之一,艾利多洛撒夫曼的酒馆,那地方虽然不怎么卫生,不过在那里,拉巴尔区的各种小道消息都能打听出来。”

“拜托您,费尔明,讲重点!”

“现在就要讲重点啦!事情是这样的,我到了那儿之后,先去巴结了一些熟客,跟他们混熟了,我再开始打听米盖尔·莫林纳这个人,也就是您那位神秘女子努丽亚·蒙佛特的丈夫,据说他在监狱里吃过牢饭。”

“据说?”

“没错!因为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坐牢的确切时间!根据我的经验,这个八卦中心的消息,可信度比司法部的官方结论还要高呢!而且,我告诉您,达涅尔,最近十年来,在巴塞罗那的所有监狱里,从来没有人听到过米盖尔·莫林纳这个名字。”

“说不定他是在别的地方坐牢啊?”

“是啊!阿卡特拉斯监狱、辛辛监狱,或是巴斯提亚监狱……唉!达涅尔,那个女人根本就在说谎!”

“我猜大概是吧!”

“不要猜了,您就接受吧!”

“那现在怎么办?米盖尔·莫林纳的这条线索已经断了……”

“那就表示努丽亚·蒙佛特这条线索通了!”

“您有什么建议?”

“现在,我们必须试试其他办法。例如,去拜访神父昨天早上提到过的那位善良的老奶妈,这个点子不错。”

“您不会告诉我那个奶妈也不见了吧?”

“不会的。但是,我想我们不能就这样直接登门求见老太太。这件事,我们必须走走后门。喂,您有没有听我讲话?”

“费尔明,您刚刚说的那些话,应该去望弥撒忏悔才是。”

“好,那您也可以脱掉那一身弥撒侍童的长袍了。我们可以做做好事,一起去圣塔露西亚养老院探望老太太吧。好了,现在您可以说说昨天和小姑娘约会的情形了吧?您别对我守口如瓶的,心事憋久了,会出毛病的。”

我叹了口气,乖乖地掏心掏肺,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我叙述了事情的经过,也谈了心中的焦虑,我觉得自己就跟笨头笨脑的小学生没啥两样。可是费尔明突然冲上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您谈恋爱啦!”他一边激动地说,一边轻轻拍着我的背,“可怜的孩子!”

那天下午,我们准时从书店下班,当然这又引来了我父亲疑神疑鬼的目光,他已经开始怀疑了,担心我们俩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费尔明匆匆在纸上记下几件待办的要事,然后,我们俩就火速开溜了。我想,我迟早会和父亲解释一下的,但至于要讲哪一部分,那又是另外一个大问题了。


哈辛塔·科罗纳多坐在一张藤椅上,身上裹着毛毯。

“科罗纳多女士吗?”我大声问道,就怕万一连这可怜的老人家都已经聋了、痴呆了,或者两者皆是。

老太太战战兢兢地望着我们,神情相当谨慎。她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覆盖在顶上的白发已经寥寥可数。我发现她盯着我的眼睛里有那么多困惑的神色,仿佛觉得我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我真怕费尔明又急着把我介绍成卡拉斯的儿子之类的,没想到,他只是跪在老太太身旁,轻轻执起她那颤抖而衰老的手。

“哈辛塔,我是费尔明,这个孩子是我的朋友达涅尔。您的朋友费尔南多·拉莫斯神父叫我们来看您,他今天不能来,因为他要主持十二场弥撒!您也知道,这阵子节日比较多。但是,他衷心地问候您!怎么样,您好不好啊?”

老太太看着费尔明,温柔地笑了。我的好朋友轻抚着她的脸庞和额头。老太太很高兴有人像抚摩毛茸茸的猫咪似的摸着她。我突然觉得喉头哽咽了。

“您瞧,我怎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对不对?”费尔明继续说,“待在这里怎么会好呢?您一定喜欢出去走走,甚至去跳跳舞,对吧?我看您这个身段,一定是个出色的舞者,我相信大家都会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