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疯子(第2/5页)

关了灯躺在床上,气愤地睡着了。梦里看见贝贝竟长了一张和呼延云一样的娃娃脸,于是把它摁在膝盖上又胖揍了一顿,直打到它恢复猫样为止……一觉醒来才想起:本来害怕回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夜会再做噩梦,谁知被呼延云这么一气,自己居然在梦中大发神威,连噩梦的边儿都没碰着,真是因祸得福,心情立刻好了许多,神采奕奕地上班去了。

在采编平台和同事们寒暄了一阵子,接到总编李恒如的电话,让她到总编办公室去。

一进门,李恒如的第一句话是:“你坐电梯上来的?”

郭小芬很感动,没想到这个冷面老总竟是如此的细心:“谢谢李总,我好利落啦,刚才是坐电梯上来的。”

“那我就放心了。”李恒如点点头,“你下去工作吧,注意休息。”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用一块投过水的抹布,细细地擦拭着蒙了一层灰尘的桌面、电脑屏幕、鼠标、文件夹以及种在橘红色小花盆里的豆瓣绿那又宽又圆的叶子。

身后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很轻,像是为了不被她听见似的。

一回头,竟是张伟。一个月不见,他瘦了,原来染成浅黄色的头发和胡子,因为没有续染的缘故,有些褪色,虽然看上去有点脏兮兮的,但还是顺眼了许多。最大的改变是:原来张狂的眼神不见了,像被揉皱的一团纸。

“什么事?”郭小芬问。

“小郭……你帮帮我好不好?我遇到大麻烦了。”张伟缩着脖子说。

郭小芬冷冰冰地说:“那要看什么麻烦了。”

“昨天晚上……哦,不对,是今天凌晨,马笑中不是给你打了个电话吗?当时我就在他身边。”张伟说,“望月园附近的一个小区发生了一起命案,是自杀还是他杀还搞不清楚,据说现场十分诡异,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郭小芬皱起了眉头:“那起案件跟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人是你杀的?”

“不是不是!”张伟直摆手,叹了口气说,“倒霉就倒霉在我多事。当时我正在发生案子的青塔小区北边的望月园公园里和几个朋友一起玩儿,看见警车驶进去,一时好奇,想挖个独家新闻,就顺着草坡滑进小区,赶巧被几个警察撞到。不是冤家不聚头,其中一个警察叫丰奇,你还记得他吧,就是陈丹被杀那天,在小白楼值班,被我骗离岗的那个。他不问青红皂白就揍了我一顿。后来马笑中来了,这小子现在升官了,派出所所长,一副牛哄哄的样子,说我既然出现在现场附近,就是重大嫌疑人。让我每天去派出所报到,直到案子破了为止,你说我冤不冤啊?”

郭小芬知道马笑中是有意捉弄他,顺便把自己引出来,杏眼一瞪道:“要我说,不冤!谁让你大半夜的不回家,跑命案现场附近玩儿呢。活该!我才不管你呢!”

“小郭,小郭,同事一场,你帮我跟马笑中说说好话吧!你们在一个专案组待过,你的面子他一定给的,要不然我真成了犯罪嫌疑人,报社还不把我给炒鱿鱼了啊?”张伟一个劲儿地哀求,“再说那个案子你一定要去接触一下,据我了解,真的挺诡异的……”

“诡异?”郭小芬敏锐地觉察到,在短短几句对话中,张伟已经把这个词重复了两遍,“怎么个诡异法,你说给我听听。”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我不是有嫌疑吗?马笑中就没让我进入命案现场。”张伟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目睹了现场的一男一女,男的情绪一直不稳定,处在崩溃的边缘,马笑中把他带到派出所住了一宿;至于那个女的,好像是疯了,现在正在市局下属的精神卫生鉴定中心接受监护。”

“疯了?”郭小芬很吃惊,“难道死者是她的女儿或母亲?”

张伟摇摇头:“不可能。我看那女的也就20出头,听说死者的年龄与她相仿。”

这就更奇怪了。一般的人很少有机会目睹命案现场,所以不了解真正直视那种血淋淋的场景时,心灵所遭受的巨大冲击。目击者或多或少都会出现高度的精神紧张,症状表现为发抖、呆滞、不停地自言自语、连夜的噩梦等等,这是一种应激状态,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渐渐恢复正常。但是一下子就疯掉,除非是死者的直系亲属,否则闻所未闻。即便是年龄相仿的亲姊妹,也不至于因为目睹对方的死亡而发疯。

郭小芬正在沉思,张伟的手机响了,一接之下,整个人立时矮了半头:“马所长,对不起,我先到单位点个卯,一会儿就去您那里报到……”

郭小芬一把抢过手机,不客气地说:“姓马的,欺人可以,不要太甚!”

听筒里传出马笑中的哈哈大笑声:“郭美眉终于肯赏光听我的电话了?姓马的有福气啊。你来一下吧,算我求你了行不行?这个案子真的很有意思。我把相关消息只向你一个人发布,你做独家报道,这个条件不薄吧?”

郭小芬暗暗骂他狡诈,知道自己刚刚上班,需要用重大报道来证明实力未减,所以才用这么个诱饵引自己上钩,不过换个角度想,未尝不能说是这小子给自己留了个机会,所以哼了一声道:“好吧,我现在就去找你。”

马笑中说:“咱们在市局下属的精神卫生鉴定中心会合吧。我马上过去,先带你看看两个报案者之一,现在已经疯掉的那个女人。”

市局下属的精神卫生鉴定中心坐落在西郊一个科研院所的后面,门口有一条铅绿色的臭水河,3栋像乡镇招待所似的灰色小楼被围在墙头挂着铁丝网的围墙里。在传达室办完手续,一名神情冷漠的护士带着郭小芬和张伟往院内走。前院正中有个巨大的花坛,里面歪七竖八地种满了鸡冠花,花冠一律红得发暗,活像是一大堆刚刚打扫过血污的扫帚被倒竖着聚拢在一起。

沿着碎石子小径绕过正面这3栋办公楼,才看见藏在后院的监护所。监护所也是三层,楼的颜色很怪,白得发蓝,好像在漂白粉里面洗过好几遍似的,而且每层的高度似乎都不一致。楼的外墙上挂着许多黄色条状污渍,仿佛有人站在楼顶往下撒尿留下的,窗户的玻璃犹如没睡醒的眼睛一样灰蒙蒙的,统统装着生了锈的铁栅栏。这个专门用来羁留患有精神病的犯罪嫌疑人或案件相关人的地方,本身就像个蹲在病床上大便的疯子。

接着就听见了隐隐的哭声,还有个男人在用尖细的女声清唱《好日子》,遇到过门处还不忘“滴啦滴啦答”地用嘴伴奏: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明天又是好日子,千金的光阴不能等;